鳳鳳陷入了死海般絕望的昏黑,但即便是處在無知無識的境界裏,她也還能感覺到這一脈刻骨的絕望。
不過這樣的昏黑比起她心裏那一脈情殤,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即便再絕望如死,也抵不過她內心被愛的中傷!
半生半死、魂兮識兮半留半去的關頭,昏迷中,鳳鳳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那是大少爺的聲音……她因情識渙散而沒了太多的感觸,隻剩下一脈固守的執念,執念著瑾煜、不舍著瑾煜。她拚力的想要起身,想去尋他,想見到他,她愛他!她愛他啊!
可這身並不能遂了這心,她是無力的,絕望因這份無力而更甚……
瑾煜並不知道鳳鳳離開之後生了橫難,不知道鳳鳳遇到太太的事情。若是他知道鳳鳳被太太罰跪,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就不顧一切的奔過去救她,再也不跟她鬧性子再也不跟她賭氣了!
鳳鳳昏倒之後,太太留下的人因擔心生了枝節,便將她帶到了太太的青陽院賢儀堂裏。瑾煜聞訊後匆忙的趕來,也不叫人稟報,大刺刺的便要闖進去。
屋外下人們沒得了太太的命令,哪裏敢叫他進去?不迭的阻攔他:“少爺……少爺,您不能進去!不能進去……”
便是淒風苦雨都不能阻攔他對鳳鳳的愛,何況這區區一道門扇?瑾煜冷冷的瞪視:“給我滾開。”是從喉嚨裏發出的一脈低沉,威懾感十足。
這位大少爺一向都是溫潤如玉的待人,此時此刻自他身上突然顯出的凜冽感唬了眾人一跳!令他們不由自主的心生顫粟,驀地就瞧出了萬家未來當家人的儀表風範。
有膽大的家丁執意恪守太太的命令,定了定心後嚐試著繼續勸阻:“少爺……”
“滾開!”瑾煜猛地一吼,一腳踹開他便闖進去看鳳鳳。
屋子裏有一種強烈的閉塞感,光線昏暗、氣氛死沉,瑾煜才一進來便覺的很是壓抑。他皺眉,分外焦灼的將身奔過去、一掀簾子後撲到了鳳鳳的床榻旁,瞧著那嬌小憔悴、麵色支離的人兒,似乎刺穿了心頭血、心裏的疼痛似乎能要了他的一條命!
“鳳兒,鳳兒!”一時,所有的懊悔、心疼、憐惜、無助、茫然、害怕……萬頃心緒接踵而至,瑾煜的聲音都哽咽了,抬手反複的搖動著榻上的鳳鳳,又不敢把力道過於著重。因為這個人此刻太憔悴,他生怕自己稍稍一用力就能把她給搖了碎。
鳳鳳本就半昏半醒、時死時生,此刻經了瑾煜的惚恍和搖晃,加之靈犀心的牽引,她徐徐的醒了過來。
瑾煜瞧著她徐徐的睜開眼睛,那雙眼睛依舊美麗,卻失去了往日顧盼間靈動的華彩。他忽然很想哭,喉嚨一哽、將淚水合著心頭血吞下去。
鳳鳳慢慢的蘇醒,神誌也漸漸喚回來。她看著焦灼的瑾煜,雙眼從迷茫變為動容,就那麼定定的看著他,啟口時聲音似凍結的冰河:“你還來做什麼,大少爺是來表達對下人的體恤……還是那稀薄不堪的憐憫?”聲音比過樹的風還輕。
瑾煜想說話,可是又說不出話。他知道鳳鳳沒有當真這樣認為,知道鳳鳳是在賭氣。他是那麼的悔,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鬼使神差的刻意那樣折磨她、將她給折磨成這副模樣?但比起悔,他更恨他自己,他覺的自己真的很該死!所以活該他此刻萬箭穿心般的心疼。看著眼前病體孱弱、神容委靡的鳳鳳,他隻恨自己為何不能以身代替她!
鳳鳳繼續呢喃:“你愛她為什麼要告訴我,跟我有什麼關係?”情緒倏而波動,由初時的小聲徐徐變成了歇斯底裏的發狂,“你愛她就愛吧為什麼要非得在我麵前表現你們的恩愛,你有必要這麼慪氣我麼有必要讓我看到自己的卑微自己的不配麼有必要麼!!”這話沒有停頓,越來越大聲,半是發泄心緒、半是一訴怨曲。邊說著話,邊下意識抬手擂打瑾煜的胸膛。
瑾煜心如刀絞,長臂一伸,流淚抱住了鳳鳳。他將頭伏在她的肩膀上哭訴:“我哪裏愛過誰,我隻愛你!我一直都是隻愛你啊!我那是騙你的,是故意氣你的你不知道麼!還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是要誰心疼啊你這個蠢貨!”他的聲音也是一浪高過一浪,飽滿的情緒流露、宣泄的盡致淋漓。
這些話委實是不用說的,兩個人彼此誰都明白,都是明白的。
鳳鳳哽咽吞聲,既動容又心痛,開始止不住的流淚。
瑾煜突然也不說話了,他緩緩抬起手,以指肚輕撫她孱弱的麵頰,目光沉澱、聲息微微:“別哭,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