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看著腳下一層不變的沙塵,又遠望人難免心生絕望的荒漠,她就能夠體會到十幾歲的小男孩抱著大石頭在這裏飛奔的艱辛和痛苦。也許,在這反反複複的奔波中,除了血,除了汗,還有無人可知的淚水。
慕容燕每每想到這裏,就有種揪心的痛。
這種痛苦幾乎就讓她落下淚來。
昏黃的夕陽在大漠的沙塵中,隱隱地扭曲著,有種落寞,有種悲傷。
這樣的悲傷,這樣的落寞,又已被多少人背負著,獨孤過了一生。
慕容燕不急不慢地朝狼穀的方向走。
雖然她知道如果自己施展輕功,必然很快就能抵達狼穀,但她沒有。
慕容燕就這麼走著,仿佛在感受那個十幾歲的小男孩提著一把普通的劍,一步步走向狼穀的情景。
那是怎樣的一個感覺?
悲壯?恐懼?迷茫?亦或者是離奇的冷靜?
慕容燕不知道。
直到她站在了狼穀的入口處,她還是沒有想明白。
慕容燕沒有立刻進穀,是因為她又想到半老徐娘最後和她說的那番話。
半老徐娘說,當時,狼死了一匹又一匹,血染了山穀。
“到後來,狼群發了瘋似地從山穀內狂湧而出,看見我和老頭子兩個活人,都沒有理會。”
“我們也殺過狼,也曾有狼群找我們的麻煩。但即使我們殺死了它們,它們的眼睛也不會有恐懼感。”
“可那一天,我們看見了狼的眼睛裏麵竟似出現了恐懼。”
“我們走進去,踩著一路的血水,看著一路的狼的屍體。山穀的盡頭,他就坐在那裏,坐在一匹大狼的身上,那恐怕就是狼群中的狼王。”
“他全身都是血,分不清究竟是他的血還是狼的血。他的手是血,他的劍是血,連他的嘴巴都是血,更帶著一些狼毛。”
“他用劍殺了數不清的狼,到最後,竟硬生生咬死了狼王。”
半老徐娘說完這些之後,卻忽然笑了起來。
慕容燕問她為什麼而笑。
——因為就在那時候,就在他看到我們出現的時候,他笑了。
——他笑著對我們說了一句話。他說,師傅師娘,謝謝你們。
——你可能不知道,那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從我們救了他的那天開始,直到那一刻,他才對我們說出一句話。
慕容燕輕輕歎息著,一步步往狼穀深處走去。
一塊塊泛白鋪滿沙塵的肋骨,狼遺留的頭顱,沿著深處鋪去。
仿佛每走一步,慕容燕就能踩到一根短碎了的骨頭。
仿佛眼前,又再出現那快得無法看清的劍,一道又一道的劍光,一道又一道飛濺的鮮血。
劍在出。
狼在悲鳴。
人在走。
慕容燕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狼穀的盡頭。
心愛的男人,正靜靜地坐在一塊不高的石頭上,劍依靠在他的身上。
慕容燕出現的瞬間,男人便已發現她。
男人露出笑容,朝她招了招手,什麼也沒有說。
昏黃的光芒是如此溫暖而愜意,他的笑容是如此令人舒心。
但她卻覺得臉上有些許冰涼。
眼淚,竟已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