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清冷的手指繼續在琵琶弦上輕彈,鏡傾有些嗔怨地看向身畔的仙君,“你出了我這一關,也未必擋得住這兩位龍子,三位公主的攔截,既然珞瑤仙子與央胤仙君不願撤手,我隻能帶著你先走一步了,報仇之事麼,萬年也不晚。”
纖指加快撥弦,琵琶聲繞耳不絕,之前僅是殺招,此刻卻流出擾人心智,亂人心智的迷糜之音,定力不太好的,身形不由得有些踉蹌,楚赤暝長身淩空,巋然不動,目光一冷,赤薇劍毫不留情地向鏡傾懷中的鏡琵琶斬去。
動作忽然一滯,一個人影出現在半空,竟是……曾經的眉眼和身姿,她,轉瞬之間,長這麼大了?!
似是一朵藍色紫陽花,靜中天然雅,明媚卻冷清。
琵琶音戛然而止,刀光劍影不再耀起,餘勢帶起的波濤也仿佛平靜了下去。
是她麼,是夢麼。
她淡淡地笑著,“赤暝,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不知她說出此話的緣由,隻感到溫馨又哀涼,忽然,胸中漾漫的幸福被一陣刺痛擊穿,她的身側,不知何時逐漸隱現出一個半透明的仙君,銀發藍衫,唇角含笑,雅致妖嬈,與她宛若一對眷侶。
“冷真。”
驚掠而起,伸手去拉她,還未觸到一角衣祙,她卻轉瞬消隱,那陌生仙君也不見了蹤影。
心口一震,停在她原先所在的位置,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她去了何處,為何會多了一個人相伴,難不成,那便是她在幻境中被玷汙時呼喚的“疏華”麼?
不,不敢相信,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
那一絲刺痛飛快蔓延全身,讓他幾乎站不住。
難道是,好不容易得到,卻已開始麵目全非。
那一句陽春話語浮在急湍暗流上,一時間,心情複雜得無法比擬……等她……她很快就回來,又是什麼用意?
“楚仙君。”央胤歎息一聲,神色異常沉重,“冷真將蛇影魅從幻境中帶出來,仙界恐會發生大劫,既是如此,她該承擔起應負的責任,由她去罷!”
“這……”所有的情緒被莫大的震驚取代,“她原來是……”
辰沐海以保守冷真仙子帶出蛇影魅的秘密為條件,換得了這一場戰鬥的平息。
珞瑤仙子與央胤仙君,楚赤暝為了商討對策,也暫時放下了龍三太子的命不取。
雙方都沒有占到便宜,反而得知一個天大的秘密,日子惴惴不安了起來。
“這是……要去哪裏?”
跟在可毀天滅地的魔物身邊,冷真心中滿滿是是肩負蒼生重任的使命感,隻是疏華的去處飄忽無蹤,讓她覺得意義一下子輕微了許多。
瑞氣千條,百彩流光緩緩穿遊,身下是蒼渺太虛,萬古滄流,仿佛不老的天穹也貪戀綿綿眷情,沉氳到仙河上方,縈繞不去。
疏華聞言,玩味一笑,“遊山玩水罷了,樂得有美人相伴,倒也不虛此行。”
冷真斟酌道,“仙界的景致大抵如此,不如去冥界走一趟,體驗一下不同。”
疏華側首看她,挑眉道,“好。”
經鬼門關,過黃泉路,忘川河中浮滿殘屍,蟲蛇遍布,怨靈嘶叫,腥風撲麵,河畔則是夭夭灼灼的曼珠沙華,吐出烈烈噬空火焰,在灰暗的主色調中猶為炫目,恍惚間,冷真竟感到有些熟悉。
藍袖一揮,一方河域中惡靈散去,一派清明,疏華俯身摘下一朵曼珠沙華,手指撚弄幾圈,“知道麼,七萬年前,這裏有一株曼珠沙華成精,本是要投胎為人,不料誤落狐胎,成了一隻狐狸。”
冷真微微一驚,複雜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你是說……”
疏華將曼珠沙華擲入河中,笑了笑,“不錯,正是你的夫君,不似其它曼珠沙華百歲一枯容,他存活了百萬年,亦吸了百萬年的妖魅之氣,我之所以知道這些,並非僅僅由於我能夠看到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
冷真一言不發,等他說下去,卻產生一種宿命難逆的預感,為什麼……
疏華看向河麵,繼續道,“宗煌蛇本是忘川河中的一對雙絞惡蛇,與其他蟲蛇一樣,它不甘一直待在這腥臭的死水中,卻不似它們整日鬼哭狼嚎,徒勞掙紮,隻是不斷地汲取惡煞之氣,終於,五十萬年前衝開鬼門關,造成仙界十年大亂。”
頓了頓,又道,“所以,作為近鄰,我對楚赤暝的心思了解得比較透徹,這人一向不認命,殊不知,命卻由不得他。”
冷真聽出一絲暗諷,心下不滿,“他一向順其自然,自然而然,從未越軌,何來的不認命,唔,你是說他由植物辛苦化為動物這一樁經曆麼?隻要對現狀不滿而又不是廢物者,總是會想方設法改變的,這並無關乎命運。”
疏華輕笑,緩緩道,“他已經不認命了,你見到的,尚未見到的,都是如此,並且,他會為之付出最慘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