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真忽然感到悲哀,本該想到,他既已經對楚赤暝下手,又怎麼會獨獨放過她,他是要她不好過,甚至是取了她的性命才甘心。
她含著嘲諷道,“龍三太子有心了,眼下有要緊的事等著辦,待我辦成,太子想要怎麼樣都可以。”
她知道,她無論如何也是打不過他的,他真要取了她的命,簡直可說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南澤神色一動,又立刻凝眉,“什麼事,危險麼?”
冷真翻了翻手中的顯隱鏡,垂頭淺笑,“若是危險,就不勞太子親自動手了,隻是,要辦的事不費吹灰之力,恐怕要讓太子失望了。”
前後話一銜接,南澤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定定地看著他,眉頭緊蹙,“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無緣無故,我為何要傷害你?知道麼,我巴不得讓你成為天宮十八域最幸福的女子。”
冷真睫毛輕輕一顫,水澤抖落在臉頰上,“怎麼,怎麼可能呢?幸福?三太子,我為你流了那麼多淚,如今想來也是枉費,我本不想見到你,奈何顯隱鏡就在你手中。”
見他臉色十分慘淡,又道,“倒也不是說你心胸狹隘,隻是,愛一個人沒有理由,恨一個人也沒有理由,雖然有些事我確實錯了,但你的最恨,落到我的身上,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她再也不願多說,握著顯影鏡走出寢房,身後傳來他聲嘶力竭的質問,“是誰說我恨你,是誰說我恨你?……難不成,你來一趟就是為了傷害我嗎?究竟是誰狠心?”
一聲巨響,仿佛是衣櫃倒地的聲音,冷真在殿門口驀然停住腳步,正要回去扶他,候在外麵的靈澈仙子已經匆匆奔了進去,甚至來不及給她一個惡意的眼神。
冷真想,他的事,再也跟她無關了。
避水珠再不似以前那樣救命草般握在手中,揣在懷間也覺得踏實,冷真飛向海麵,銀鎧緊緊跟著她,忽然咬了咬她的裙裾。
她下意識地轉身,隻見南澤倚著殿門,眼中湧動著不熄的黑火,牢牢地盯著她,靈澈仙子在一旁作出扶的姿勢,卻不敢真的去扶,想必方才挨了一頓訓。
冷真歎息一聲,他的一舉一動,她認為看得真切,清楚意圖,卻又迷惑不已,總感到恨一個人不該是這個樣子。
然而,無論如何,她肯定他是不愛她的。
她忽然意識到,在楚赤暝身邊的感受,之前是輕鬆,是融洽,是有趣,如今滿滿的是溫馨,而南澤,除了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什麼也不曾帶與她。
她已經作出了選擇,再也不會回頭。
倘若藍色紫陽花的花語真是背叛的話,她也沒有背叛過任何人,她愛得那麼深沉,他恨得那麼切骨,她在疲倦之下抽身而去,算是一種明智罷了。
冷真雖是這樣想著,仍感到心間空缺了一塊,那裏有怨,有委屈,有曾經的希冀,有熾熱,如今逐漸冷卻下去了,慢慢淡薄,灰飛煙滅。
她試圖去擁抱一塊寒石,用了多少年的時間也無法將它捂熱,倒是惹了一身傷寒,有人用恰到好處的溫度來安慰她,她為什麼還要執著於苦海呢?
出辰沐海,禦雲向西,銀鎧蜷縮著身子,睡在她腳邊,冷真思考了一陣又一陣,沒有多少精力顧它,隻是將雲禦得飛快,從瑾萊仙山到辰沐海,已經耗了她兩個時辰,倘若在天黑之前趕不到望君山,對付噬仙獸恐怕要困難得多。
關於危險,她不是沒有考慮過,隻是楚赤暝因仙元散盡而失落,她便想要給他尊嚴。
他顛倒眾生的姿態,成為她心中跳躍的一抹火焰,無論舞劍還是癱瘓。
她不在乎他以各種方式存在,然而,他需要,他在意,她便為他爭取。
她是這樣的性格,一旦愛上,即使赴湯蹈火,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然而,?她不知道,此番一去,又是幾多坎坷,隨之而來的,是比現在還要折磨的心路波折。
在日斜最西的向晚古域時,已是黃昏,冷真一路風塵,顯隱鏡沒有絲毫提示,她幹脆拿來當梳妝鏡,獨自欣賞了許久,眼角的餘光瞥見銀鎧正仰首,眼巴巴地盯著她手中的鏡子。
冷真恍然大悟,竟忘記了銀鎧是母的,也有愛美之心,便將顯隱鏡放到它麵前,銀鎧舉起前爪,在臉上撫來撫去,十分怡然自得,忽然,尖叫一聲,向後轉了幾個圈,抱緊身體,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