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寒長著薄繭的手緊緊握著劍柄，他的雙目不知何時已經警惕地睜開。那漸漸近了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住了，他手中冰冷的劍卻早已橫在來人的脖頸上。段穆雪嘴角含笑，她的手指輕輕夾住劍稍，將劍從脖頸處移開，憑她的內力還不足以將清霜折斷。
“殺了瀾雪瀲。”
少寒的目光停滯在眼前駭人的雪白上，在夜色中那涼薄的唇紅得越發妖嬈。他聽到自己幾不可聞的聲音，在夜風中微微顫抖，“為……什麼？”
段穆雪木然轉身，“你難道，不曾動過殺她的心思？”
“哐當——”清霜劍脫離了少寒的手心，劍身在地麵上微微顫動。
少寒的反應如段穆雪預料之中一般，她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一步步逼近他。少寒緩緩地後退，緊緊攥著手心，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肉裏。
良久，他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不可以殺她！”一如他往日的冷漠和堅定。
段穆雪幾近破碎的笑聲，打破了周身的寂靜，“你以為，事到如今還會有退路嗎？還是，你以為，我會讓一切都因為她，功虧一簣呢？”她的目光透過門間的縫隙，看向床上的女子。
“隻有，隻有她才會讓王爺有那樣的表情啊——隻有在她麵前，王爺才是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人。太妃，你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真的是為了王爺嗎？為了先皇？還是，為了自己的執念呢？”他再也不躲避段穆雪的目光，這句話，也亦他除了報告情報以外，說得最長的一句話。
那樣完美的男子，是該幸福的啊——
至少，那是自己最想看到的幸福啊——
段穆雪揚起雪白的衣袖，淩厲的掌風眼看就要落在少寒的天靈蓋上，他不閃不避，目光平靜地看著她。在距他不到一厘米的時候，段穆雪猛地收回衣袖，“夠了！少寒，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她轉過身去，腳步兀地停住，“罷了，既然你不願殺她，那麼，以後的一切你都不要插手！你有什麼資格認定，對逸兒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
少寒對著前方的背影，不禁苦笑。
是啊，我沒有資格，可是，你又有什麼資格呢？
他彎下腰撿起泛著寒光的清霜劍，眼神卻分外清明。
*
穆雪宮內的檀香早已滅了，若有若無的嫋嫋餘煙在空氣中無力地糾纏。少寒在門外站了很久，他的睫毛末端垂著小小的露珠，隻著一身黑色的勁裝，在微涼的初春顯得分外單薄。
門被輕輕打開，少寒猝不及防地回頭。慕容逸秋隻披了一件單衣，腳上的襪子很不整齊地搭在腳踝處，及腰的長發不羈地垂下來，他狹長的眼睛兀自地瞥向少寒，口中的音調卻極為慵懶，“在外麵等了多久？”
少寒莫名地有點緊張，支支吾吾半天，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馬上正色道，“是！”
慕容逸秋愣了一下，一股笑意馬上從他的嘴角蔓延開來，微涼的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少寒的額頭，“是什麼是？”又似無奈地撇了嘴角，聲音卻很溫和，“進來吧！”簌簌間，衣物已經穿戴整齊。
少寒心中有一絲訝然，隱隱覺得，眼前的人有些不同了。可是，到底是哪裏不同了？
“王爺，我今天來……”
“好了，先坐下吧！來人，上茶！”話語間，慕容逸秋已然落座，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搭在桌麵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
咚咚的倒茶水聲輕輕響起，茶杯口處飄著些許不真實的霧氣。
一隻修長的手伸到麵前，少寒錯愕地接過他手中的茶杯。他低下頭，輕輕蹭動杯蓋，杯中碧綠的的茶葉，悠然地旋轉，翻騰，漸漸地靜靜沉在了杯底。茶水分外澄澈，水麵處泛著令人溫暖的光澤。
真的，竟是真的不同了啊！少寒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震驚嗎？有的，卻絕對不止震驚。曾經的慕容逸秋，是冷漠的，卻從來不曾打斷他。曾經的慕容逸秋，是溫柔的，卻從來都隻是對她。
“怎麼不喝？這可是世間少有的君黧毓卿……”慕容逸秋的目光掃了過來，輕抿杯口，眉宇間很柔和地舒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