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可以,她寧願就這樣死去,也不想再麵對所謂母親的侮辱謾罵。
“好,”蘇念恩虛弱地抬眼,臉上的血迷糊了她的視線,但即使是不看,她都知道夏如語臉上此時此刻會是怎麼樣的得意神情,“既然這樣,你……你何不如就收回我這條命……對於你來說……我從沒有像過一個人一樣地活著,那麼,媽,殺了我吧……”
蘇念恩努力讓自己清醒,透過被血淚迷糊了的雙眼,她看著那個女人眼裏微微的愕然,然後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十五年前,年老的外婆拉著她來到這個女人身邊,告訴她眼前的人是她的母親,外婆說:“叫媽媽。”
自那時,她就跟著這個女人走了。
“你說什麼?”夏如語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似乎想要確定什麼。
蘇念恩看著她,張了張嘴再次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
外麵的雨勢好像越來越大了,白森森地閃電照在蘇念恩臉上說不出地可憐。
一聲驚雷響起,夏如語發出了一聲尖叫,“啊——”
“好,你想死是吧,”夏如語麵色如魅地看著蘇念恩鮮血滿布的臉,一步步走近,“那我今天就成全你!”
說著就舉起菜刀向蘇念恩揮去。
“不要——”
“不要——”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道是保姆的,一道是剛進門的蘇紹文的。
在閉上眼的那一刻,蘇念恩看到了她那位平時不苟言笑的父親,那個男人已經年近五十了,多年的外地生活讓他臉上刻滿了滄桑的痕跡。
父親是愛她的吧,蘇念恩在心裏默默想著,記得她八歲剛見到蘇紹文的那一刻,那個剛硬的男人眼裏似乎閃著點點淚花,後來蘇念恩才知道,那是一種對女兒自小不在身邊的愧疚。
但也隻是那一次,不管後來夏如語怎樣和他鬧做出怎樣的事,他臉上的表情再沒有變過,就連被夏如語砍下手上的一塊肉的時候他也隻是輕微叫了一聲,然後皺著眉斥責。
像現在這樣驚恐而害怕的神情是蘇念恩十五年來第一次見,也是最後一次見。
冰冷的刀刃已經進入了自己的脖頸,蘇念恩似乎都聽見了自己頸動脈被劃破的聲音。
眼前的夏如語開始越來越模糊,蘇念恩似乎看到蘇紹文近乎瘋狂地奔到夏如語跟前,然後奪下那個同樣瘋狂的女人手中的菜刀,嘶吼著抱著她的身體,一遍又一遍地叫著自己的名字,叫著保姆叫救護車。
看著這個淚如雨下的男人,蘇念恩笑了,她想伸手抓住她的父親,然後像從前那樣安慰他,告訴他自己沒事,隻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但她真的好累好疼,她想姐姐,那個和她有些相似命運的女人,她現在該和那個愛她的男人很幸福吧,她好想告訴她,不要在意家裏人的話,隻要自己幸福就好,你到底是離開了這個家不是嗎?
而她,也快離開了呢。
記憶中的人那麼清晰地浮現在自己眼前,老人的音容相貌,老人的句句叮嚀好像在耳邊響起。
恩兒,你知道嗎?你剛出生的時候才這麼大點兒。老人伸出手比劃著女孩小時候的樣子。
恩兒你看,電視上的那個主持人就像你的媽媽,怎麼樣,是不是很漂亮?老人指著黑白電視裏麵正在滔滔不絕的女人笑著說道。
恩兒不哭,媽媽隻是出去掙錢了,有了錢將來才好給恩兒買漂亮衣服,誰說我的恩兒沒有媽媽,走,外婆去給恩兒出氣。老人佯裝著怒氣,拉著女孩的手就往外走,回來的時候女孩手中出現了一隻棒棒糖。
恩兒,你要走了,以後記得聽媽媽的話,有時間就回來看看外婆,外婆想你。那一次,老人再沒有笑,抱著女孩不肯撒手,像個鬧脾氣的孩子。
女孩拍拍老人的背,稚嫩地說,外婆不哭,恩兒隻是去念書了,放假了就回來看你和外公。
那一年,女孩五歲,老人卻已是白發蒼蒼,然後一別十五年。
蘇念恩終於還是閉上了眼睛,聽不到也看不到,蘇紹文抱著已經沒了氣息的蘇念恩,一遍一遍嗚咽地叫著,卻怎麼也叫不醒已經睡著的人。
“轟隆——”
窗外雷聲大作閃電陣陣,將整個屋子照得通明,然後傾盆大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