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快頂不住了,趕緊低下頭。
“哦,還有,中央台的《西遊記》,已經演到印度公主出來啦!”他一臉的正經。
我“唰”地一下抬起頭來,惡狠狠瞪向他——奶奶的,這些全部,全部都是我當時愛到要死的電視節目啊!
他算準了我的反應,立刻轉身望著我,無辜地笑。
“……不回去!”我一狠心,咬牙切齒道,“反正我爸媽都要守那什麼《渴望》,根本沒我的分!”
“起來吧,起來!”他拉過我的手,輕輕搖晃著說,“等回了家,明天我請你吃娃娃頭的雪糕,好嗎?”
“真的?”我立刻歡欣地仰起臉,“五毛一支的那種?”
“真的。”他點點頭,認真地回答,“五毛一支的那種。”
於是我沒再嘴硬,乖乖跟著他回了家。
以前我一直堅持認為,徐安安是一個有骨氣的人。
但到後來,我終於恍然發現--其實童年的那點兒小倔強,遠遠敵不過幾部好看的動畫片。
或者,一隻五毛錢的,娃娃頭冰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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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的晚自習,阿晉沒來上課。
我找了各種借口頻頻回頭朝他的座位上望,秋水都快望穿了也沒見著半個人影。倒是他的同桌“大傻”以為我暗戀上他了,一個勁兒朝著我害羞狂笑,差點兒沒把我給惡到喜瑪拉雅山上。
放學的時候,我隻好一個人獨自回家。分手時甘露叮囑我:“四中附近那塊兒最近挺亂的,你小心些。”
“一四七”是我們市裏麵最好的三所重點中學,其中四中以擅長外語教學和擇校費奇高而聞名。想當年小升初的時候,我媽和司徒媽一致認定該校官商子女太多,攀比現象嚴重,為了不讓純潔的孩子被玷汙,商量後決定把我們送到了離家稍遠一些的七中——該校以硬件設施和教學質量成畸形反比而著稱。
路過四中的時候,我稍微提了一下速。
甘露是消息靈通人士,和那些所謂的“社會人士”也有些千絲萬縷的聯係,所以她的話,應該是沒錯。
我邊走邊向四周望,心裏祈禱著今天可千萬得平平安安,不然回家就宰死那叫司徒的。
路過昏暗的街道口時,我忽然聽見裏麵傳來一聲悶哼。
心裏猛的一激靈——我知道自己應該目不斜視地繼續往下走,應該當作什麼都沒聽見。
但脖子它不聽使喚,我終於還是轉過了頭,往裏一看。
然後我就呆在了那裏,腳步沉得,再也邁不開。
以前我常常喜歡對司徒晉叫囂一句話——老娘不是被嚇大的。因為我覺得,自己看多了港片武打片,早已對“黑社會”的那一套有了長足的認識。
可我萬萬沒想到,他們會發生在中學生身上。
而且就在我麵前,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血,以及——活生生的刀。
我看見十來個少年,正圍毆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
他們把他推倒在地上,然後不停地拳腳相加,肆意踐踏。
年輕男人的臉破了,額頭上汩汩往外冒著鮮紅的血,他無力反抗,隻能蜷著身子護住自己的要害部位。
“X你媽的,誰叫你得罪X哥?”他們邊打邊罵,一批人空拳打完了,很快又來一批手裏提著棍子的,使著勁往那人身上砸。
然後其他幾個手拿西瓜刀的,簇擁著一個抽煙少年,望著這一切冷笑。
西瓜刀明晃晃的光映在我臉上,我呆呆看著這一切——
血!血!好多的血!
我的膝關節頓時軟了,全身的寒毛都豎立了起來。
在胃裏的東西全部翻騰上來以前,有人發現了我,他們開始衝著我大喊:“嘿——小妞!看什麼看!”
然後就有一個手提著刀的人,邁開大步朝我走過來。
我想跑,可腳軟綿綿的就是使不上勁兒——媽的,我從來沒有如此討厭過自己的恐血症!
然後我感覺自己的視野模糊了,恐懼扼住了我的喉嚨——因為那個人迎著我的臉,高高舉起了右手。
“你還不逃?”
忽然,有個冷冰冰的聲音傳過來。
呃?我瞪大了眼尋聲望去——黑頭發,大襯衣,鬆鬆垮垮的站姿,是那天在後校門遇見的男生!
他還是那一張淡漠的臉,食指中指間依舊夾著一根煙,慢慢吞雲吐霧著。
漆黑的一雙眼睛,透過了繚繚白煙,正靜靜朝我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