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的一刻,麥修澤平生第一次在韓烈的臉上看到如同石頭一般的僵硬神色。
然而也隻是一瞬間,麥修澤眨了一下眼睛便什麼都不見了,隻剩他的抿直著的唇線和菲薄的唇,好像剛剛僅僅是他的錯覺。
“煙。”韓烈麵無表情地對他伸出手。
麥修澤下意識地從口袋裏把煙盒和打火機全都掏出來給他。
韓烈拿過之後轉身就往外走:“我先回房間了。有需要再叫我。”
麥修澤從愣怔中晃回神:“喂,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了?”
“什麼抽煙?”佟羌羌在這時從臥室裏重新出來了,顯然整理過穿戴,不再像方才隨意。
“沒什麼。”麥修澤搖頭在沙發上坐下。
佟羌羌走去minibar,問:“要喝點什麼?”
“隨便吧……”麥修澤尚沉浸在對韓烈的哀憐之中,語氣難免有些悵然。
聞言,佟羌羌一臉古怪地盯著麥修澤:“你怎麼了?怎麼突然這麼‘隨便吧’?”
麥修澤挑挑眉梢:“故意找茬呢你?”
佟羌羌翻了翻白眼,隨手拿了一聽蘇打水,走過來放在麥修澤麵前。冷不丁地看到五花肉顫動著身體從外頭跑進來,佟羌羌下意識地就朝門口瞟,隔兩秒並未見到韓烈,她鬆一口氣。
麥修澤將佟羌羌細微的小動作看進眼裏,不明意味地輕勾嘴角,“啪嗒”打開易拉罐。
佟羌羌俯下身子抱五花肉。她對它的體重的記憶還停留在三年前,猛然間抱起,落差還有點大,嚇了她一跳,忍不出嫌棄它:“我就說你早晚得吃成大胖子。”
麥修澤翹著二郎腿,喝著蘇打水道:“它可不是胖子。它每天早上都跟著它爸一起跑步。那都是肌肉不是肥肉。”
佟羌羌反應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麥修澤口中的“它爸”指的是韓烈,抿抿唇沒接話,兀自摟著五花肉在麥修澤對麵坐下。以五花肉現在的體型,佟羌羌隻能讓它的下半身坐在沙發上,上半身趴在她的膝蓋。
它不停地用腦袋蹭佟羌羌的手心,佟羌羌想起便順著它的毛從它的腦袋摸到它的背,來來回回的,它這才安分下來,不再亂蹭。
麥修澤傾過身子來,指著五花肉的鼻頭道:“你媽拋棄了你三年,你說原諒就原諒,太沒骨氣了吧?嗯?你爸這三年都白疼你了。”
佟羌羌淡淡提醒:“我不是它媽。我是它姐姐。”
“……”麥修澤重新坐直身子,“管你們什麼是媽是爸是姐姐是叔叔還是侄媳,反正輩分本來就亂得不行。”
佟羌羌低垂下眼簾,手上順著五花肉的毛,眼睛有點放空,須臾,幽幽地問:“你能猜到晏西到底去北京幹嘛嗎……”
話題竟是被她繞回到晏西,麥修澤有點無奈,喝了一大口的蘇打水,回答道:“既然是北京,肯定事關他外公。他外公身上犯著事兒,不過最近剛平反。你呀也別瞎操心,頂多就是他那幾個舅舅忙不過來,找他過去搭把手。等他幾個舅舅複職,保不齊就升職了。你等著雞犬升天吧。”
“我們不需要雞犬升天。晏西也不是為了雞犬升天才去的。”佟羌羌的聲音驟然冷下來,“喝完了就走吧。我不需要你幫忙照看。”
麥修澤隻覺得自己好心安慰她被當成了驢肝肺,駁回她的話,“你需不需要是你的事,我答應了你老公的事就一定要辦到。”
隨即他懶懶地往沙發後一靠,“明天一早跟我們一起回市區。住我們的希悅庭裏,方便照看你。你三年沒回來了,難得的機會,不該好好見一見親戚朋友?”
佟羌羌唇邊勾出一抹自嘲:“我在榮城哪來的親戚?哪來的朋友?”
麥修澤倒是一時被她噎住了話。
佟羌羌輕輕地把五花肉從她的膝蓋抱離,站起身:“不過希悅庭我會去住的。”
麥修澤以為她開竅了,正準備誇她兩句,便聽她緊接著道:“上一次匹隆島上的那家希悅庭的考察報告遞交上去後,p.d集團的領導希望我接下來繼續考察其他家的希悅庭。我原先因為請婚假,把事情推掉了。現在我剛好我就在榮城,也有幾天多餘的時間,所以打算利用起來。”
麥修澤怔了怔,旋即勾唇笑:“你好像在跟我泄露p.d集團的商業訊息。看來不久後他們會確定和我們希悅庭合作。”
“錯。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巴結我,伺候我舒服,我才能給希悅庭多說幾句好話。”佟羌羌皮笑肉不笑,“而我現在要關門送客了。”
“ok,明天早上見。”麥修澤站起身,“9點樓下大堂等,別遲到。”
佟羌羌雙手抱臂:“我自己會打車。不和你們一起了。”
麥修澤摸了摸下巴:“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話叫‘此地無銀三百兩’?越在意,才越躲避。”
佟羌羌幾不可見地閃了閃目光:“隨便你怎麼說吧。”
麥修澤聳聳肩,對五花肉吹了聲口哨,一人一狗往外走。
一出門,冷不防發現原來韓烈就站在門口邊,靜靜地靠著牆,也不曉得是一直都這麼站著,還是剛到。
***
房間裏,佟羌羌送走了人,捂著臉在玄關站了一會兒,疲倦地趿著脫鞋回到臥室,找出手機給晏西發微信:你到哪裏了?
發完後,她呈大字躺到床上,腦袋很亂。
許久之後,手機忽然震動。
佟羌羌以為是晏西,飛快地抓起手機,結果發現是莊以柔。
她從床上爬起來,穩了穩心緒,才劃過接聽鍵:“媽~”
“你這孩子怎麼接得這麼快?你爸說你今天肯定在和晏西羅曼蒂克,要我別打電話影響你們。現在差不多你們在燭光晚餐給你過生日吧?”
佟羌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莊以柔是以為她和晏西正在希臘才對。
她飛快地在心裏換算了一下榮城、悉尼和希臘三地的時差,然後回答:“嗯嗯,是啊,我又把生日給忘記了。晏西借口去上洗手間,結果突然推著蛋糕來我麵前,還送了我好大一束紅玫瑰。然後拉著我進舞池跳了支舞。嘿嘿,餐廳裏的其他女人估計都羨慕死我了,有這麼一個又帥又肯為我花心思的老公。”
“是,你該得意。能嫁給晏西,你是天上掉餡餅都撿不來的運氣。”
佟羌羌癟癟嘴:“你女兒有那麼差嗎?”
莊以柔的話題卻是毫無征兆地一轉:“既然今晚氣氛這麼好,和晏西不要浪費機會,爭取懷個孩子。”
佟羌羌:“……”
“都說夫妻倆一起出去旅遊,身心都放鬆,是最容易受孕的。”
“媽~”佟羌羌打斷莊以柔的嘮叨,“你不是應該端莊得體嗎?怎麼最近掛嘴上的都是生孩子的事情了?”
莊以柔輕輕喟歎:“難道提懷孕就不端莊得體嗎?”
“好啦,媽,我特意跑出餐廳接你電話的,晏西還等著我回去繼續和他跳舞呢~而且你那兒現在該淩晨了吧?下次別為了給我打電話熬這麼晚,對身體不好!”
“好好好,那媽過兩天再給你打。你和晏西好好過生日。記得不要浪費機會!”
掛斷電話,佟羌羌長長鬆一口氣,重新倒回床上。
微信裏,晏西依舊沒有回複她。她又補發了一條短信,然後抱著被子將臉埋進去,有點哭笑不得。
她和晏西也不想浪費今天這麼好的機會。
船都快要進港了呢。
偏偏被人打斷。
***
一整夜的夢境亂糟糟的。
佟羌羌本來沒有設置鬧鍾,打算睡到自然醒,結果有人一直摁她房間的門鈴,鍥而不舍地,吵得她不得不起床,一看時間,8點半。
佟羌羌披好衣服,一邊走去開門,一邊查看手機裏是否有晏西的回訊。
然而一大早就失望透頂。
她有點生晏西的氣。
她明明才叮囑過他要報平安的。
略一頓,她思忖自己是否不應該擔心什麼打擾他,而應該主動撥通電話過去。
邊想著,她湊到電子貓眼上看外麵摁門鈴的究竟是何方神聖,不由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