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二哥是個孝順的孩子,從我記事起,他就在爸媽麵前大氣不敢出,可他如今,怎麼就敢罵起了父親、母親呢?
17歲那年,他初中畢業,離重點高中的錄取分數線差出好大一截,他就待在家中,像個大家閨秀,四門不出,兩月後,他向父親請求:給我500元錢,我要闖天下,父親拿出5張“毛爺爺”,說,拿去,權當學費。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幾,外出的人們三三兩兩往回趕,二哥也回了家,他又黑又瘦,話語比以前顯得更少,他淚眼婆娑地走到爸爸身邊,說,爸,我沒能掙到錢,對不住您。爸爸微笑著,沒有作聲。
二哥這幾個月,在那座城市,過得挺不容易的,先後被幾個勞動力中介公司忽悠的神魂顛倒,像個迷失的蜜蜂,尋尋覓覓,卻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他回家的路費,還是翩子借給他的。
翩子比二哥隻大兩歲,但在那座城市已經站穩了腳跟,他家就住在我們前麵,他的父親曾經是本地頗有名氣的“牛經紀”,有著一副能把稻草說成黃金的好嘴巴,還會賭咒、發誓,胸脯拍得“咚咚”響,那些口訥的牛經紀,若是與翩子爸爸比起收入來,就是王奶奶與汪奶奶的關係————差三點!
開過年,在二哥的央求下,爸爸甩給他2000元錢。翩子在一旁說,他要幫助二哥成就一番大事業。
果然,一個月後,二哥寄回了2000元錢,同時到家的還有一份特快專遞,附有一封信,幾張名片,名片上赫然顯示,二哥是東江市勞務輸出公司的總經理。二哥在信中說,如果有機會,讓我到他公司去玩。
這個機會說到就到。我就讀的這所大學,跟二哥的東江市相距不足150裏,畢業前夕,我的實習地點恰好在東江市,於是我撥通了他的手機,他有些閃爍其辭,聲音也有點沙啞,話筒中還伴有女人的叫罵聲。我說,哥,怎回事,裏麵亂哄哄的,他說沒事,是社會閑散人員在市政府上訪,他的公司就在市政府旁邊。他說,現在太忙,見麵詳談吧,匆匆掛機。
中午,是在一家快餐店見的麵。二哥說,下午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咱弟倆就不喝酒了,隨便吃點兒吧。說著話,他的手機此起彼伏地響起來,不足四十分鍾,接了十多個電話,他不時地走出快餐店,神情也不自然。
吃罷飯,我要求到他公司看看,他借故推脫了。憑我的直覺,我覺得二哥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於是,他搭上出租車後,我也悄悄攔了一輛出租車尾隨其後。
二哥的出租車在一個不起眼的巷子停下,他下車,掏出鑰匙,去開卷閘門,隨著一陣尖嘯的金屬摩擦聲,一個不足20平方米的公司呈現在我的眼前,除了兩張桌子,兩張椅子,一台電話機,一個熱水瓶,別無其他。
三三兩兩的人們,鐵青著臉,陸續來到這間辦公室,二哥卻像一位接待上訪的信訪幹部,手舞足蹈,口懸若河,信誓旦旦。以前一說話就臉紅的二哥,像換了一個人。
忽然,一個人高馬大的絡腮胡子,用手封住二哥的衣領,大聲吼道:“你說,明天再不能為我們找到工作,該怎麼辦?”
我替二哥捏了一身汗。誰知,二哥不慌不忙,遞上一根煙,笑嘻嘻地說:“老大,消消氣,小弟講話算數,我要騙你,我不是人養的,是狗雜種!”
“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你這個混賬的東西!”一個悶雷般的聲音在門前響起,好生熟悉!我定睛一看,是爸爸,尾隨其後的是躲躲閃閃、欲退還進的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