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我們經常探討的話題:
———有老師在課堂上公開說,上課節奏快慢,隻會為中等以上成績的學生把握,成績差的同學聽懂與否,老師是無法顧及的。一句話,升學率要緊,既是政治指標,又是經濟指標。
———我不明白,學校為什麼要把學生分成三六九等?比如,全校性的期末、期中考試,學生被賊一樣的防著,考場不按班級編排,卻按上一次的考試成績順序編排,圖得是彼此沒有抄襲的機會,優等生和差生一看考場便知,這不是一種歧視嗎?
———嗬嗬,成績差了請老師吃飯都難心。我們班的D同學,他的爸爸去年專程從農村趕來請老師,老師說忙,沒賞臉;今年又來請,你猜怎樣?隻有老班和生物老師參加了,一桌菜剩在那,咳,給我們吃多好!
———哎哎,我有一個發現:初中階段科目少,內容淺,憑著實幹就能考個好名次;高中階段呢,實幹隻能起到輔助作用,主要的還是靠智力、巧幹。A同學跟我住一個寢室,該玩就玩,該睡就睡,有時還看看金庸、古龍,成績卻一直穩居班上前三名。哪像我們……唉,不講了,越講越來氣......
絲絲縷縷都是愁,剪不斷,理還亂。在這個注重結果不太注重過程的特殊時代,失敗者是注定沒有辯駁權的。世俗往往給了人們這樣一個錯覺:在單位上班的,混不出個一官半職來,可能就是跟領導關係不行;在農村種田的,家境狀況不好,大約就是好吃懶做;在校上學的成績靠後,必然是頑皮或沒把心思用到學習上……人們很少會把天災人禍、自然因素、客觀條件考慮進去。事實上,真正混出個一官半職的,隻能說明他機遇好、命好,他為國家作出的貢獻未必就比常人大;而那些實做實累依然不能改變貧困命運的耕田人,大多倒是善良而又聽話的;至於在校學習成績不好的同學,在幫助別人、團結同學方麵,往往令一些“尖子生”不能望其項背。———人們啊,你有什麼權利把人看扁、看死?
因為一次次地被人看扁,一次次地被無形的世俗推搡,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我才想到逃脫。而下麵發生的事,無疑是一種催化。
那天下午,體育課,兩隊人馬踢足球,E同學帶球,我順勢一個側鏟,他倒下,嗷嗷叫。幾分鍾後老班來了,陰沉著臉,冷冷地瞅了我幾眼;十幾分鍾後,一位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和一位穿著考究的胖婦人驅車趕到,看樣子是家長,他們一邊說著牢騷怪話,一邊把E往車上抬,我傻傻的站在一旁,臉發燙,腿在抖。
晚自習,我一個字沒有入腦;那一夜,我徹夜未眠。
次日早讀課,老班把我叫出去,讓我準備4000塊錢。說醫院已經收了E的4000元押金。老班還告訴我,E同學爸媽都是城區吃“皇糧”的,話比較難講,已經向學校發出通牒:務必保證E高考成績不退位。
我心裏猛的一沉,小腿肚不聽話的又抖了起來。
下午放學後,我向老師請假,搭上回家的農用車。
爸爸聽了我的敘述,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一句話不說;媽媽聽畢,雙手捂臉跑進屋,倒在床上就哭。我清楚,幾年前媽媽患慢性腎炎病欠下了一萬多元錢的外債,這兩年我讀書又舉債七千多元。要不,我那16歲的妹妹也不會離開初二教室,到浙江打工。
爸爸把僅剩的26袋稻穀拉上街,賣了,換了2000元錢,交給我,讓我好話多講,剩下的一半,家裏繼續籌。
好話是講了,但E同學的媽媽卻尖著嗓門滿臉怒氣地說著怪話,要不是老班居中講情,2000元錢她是不會收的,她認為不是我們拿不出錢,而是我們“肉頭帶把子”,不願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