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父輩算起,我家祖上三代無一不是文盲,母親也是。我九歲那年,母親同父親協商:坤兒該念書了,要不,又是一個“睜眼瞎”。父親爽快地一拍大腿,說:好哇!早該念了!於是,那年春天的一個早晨,我起了個大早,背上土布縫製的小書包,跟著父親,蹦蹦跳跳地朝五裏以外的祠堂小學行走。
時值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是“讀書無用論”喊得最響的年代,零蛋考生張鐵生被捧上了天,上高中、大學憑的不是學習成績,而是基層組織的推薦,半天上課半天勞動,農忙季節,成月的放假,誰還用心學習?五年下來,我除了小和尚念經般地會喊“a,o,e,I,u,ü”之外,識的漢字真是屈指可數。好在大胡子算術老師教珠算比較認真,下課時大家撥拉著算盤珠,模仿電影中地主、老財的神氣勁兒,不知不覺加、減、乘、除都學會了,這是最大的收獲。
國家恢複招生製度的次年,我步入初中的大門。說來有趣,此前僅僅當過紅小兵連長的瘦弱的我,居然因為學習成績靠前,當上了副班長和學習委員,我神氣活現地出入於課堂、操場、文藝演出舞台、教師辦公室,陶醉於自己的名字頻頻出現在牆報上、成績排名榜上,一路喝彩,一路鮮花,1981年,我以優異成績被一所地區中等專業學校錄取。當時,班主任建議我讀六安一中,我嘴上說:我的智力一般,將來恐怕考不上大學,心裏卻難受得要死:農村孩子,家中姊妹多,經濟負擔重,那裏還上得起高中啊!的確,念了中專就成了國家的人,好歹不需要父母掏過多的錢。在這裏,我依然拚命地學,不停地自我兜售,大學之夢常常光臨我的枕邊,在夢中,我笑過,也哭過,但信念從未動搖!
光陰荏苒,白駒過隙,三年中專生活在不經意間度過,我也從懵懂少年變成風華青年,21歲那年,我站在寬寬大大的講台上,為人傳道、授業、解惑,成了一名學曆不夠格的高中老師。生性不服輸的我,積極參加各類專業考試,並擠出時間信手塗鴉,頗得人們讚許。五年後,當我帶著幾分眷戀、幾分欣喜離開校園,到一個行政部門上班的時候,我隨身攜帶的箱子內,裝有中文本科畢業證書、高中生物教師資格證書和一大摞樣報樣刊——生活,向我露出燦爛的笑容。
幾經磨練,幾經摔打,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我成了單位的副手,閑而無事,擁有大把的時間,便又想到了修學曆,偷偷報名參加了法律自學考試,從專科考起,一門一門地啃,五年下來拿到了法律本科證書。我又“宜將剩勇追窮寇”,一鼓作氣考律師資格,終於如願以償,走進律師隊伍。需要說明的是,在此期間,我文學創作之筆從沒有閑置,那些年來共發表各類體裁的文字50餘萬。
撫今思昔,感慨萬千。我,一個農家孩子,目不識丁者的後代,如今卻擁有雙學曆,並成為作家協會的一員,靠得是我的勤奮和執著嗎?不!靠的是改革開放的英明政策。一個人的力量和智慧終究是渺小的,猶如一滴水,隻有融入洶湧澎湃的時代大潮中,才有自己的立身之地,才不會幹涸,而我,便是那一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