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廩實而知禮儀。盡可能使自己表現的儒雅一些,有涵養一些,乃是不少人的想法,然而,做起來卻很難。
那年冬天,我所居住的小區有三家搞裝潢的。裝修工人來自四麵八方,家不在本地的,幹脆就帶來行李、炊具,一天二十四小時在樓房內。現代樓房上下層的間距就那麼一點點高,樓板的傳導性能又強,樓上的響動如同在自家屋內。於是,叮叮咚咚的砸牆鑿地聲,轟轟隆隆的電鋸聲,刺耳的切割機聲,令人頭暈目眩,喘不過氣來。這怨不得別人,誰讓你是第一個入住樓房的呢?這樣想著,心態自然就平和多了。沒辦法,我和妻子有時隻好用棉絮塞上兩隻耳朵,多少擋住幾個分貝,但終究不能長久,不一會便覺得耳朵鳴響,眼睛發脹,兩人一合計:逛商場去!躲還不行嗎?人家躲債,我們躲噪聲。
華燈初放,霓虹閃爍,市區的廣場、公園、超市內人頭攢動,歡聲笑語,此時,我和妻子拖著疲憊的身軀朝家趕。樓上的各種聲音仍在高一聲低一聲地延續著,我抬腕看看手表,已近二十時,按規定,十八點以後是不允許施工的了。轉念一想,興許人家今天要完工,趕活兒呢。這樣想著,心又平靜下來,那天晚上,響聲一直延續到零點。
次日早晨,我紅著眼睛,到衛生間洗漱,忽聽“嘩”的聲音,樓上的木屑、灰土飛流直下,原來他們在傾倒垃圾!我那衛生間的窗戶上落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股蓄積已久的怒火立刻湧上腦門。想起這些裝修人員施工的第一天,砸牆時就把樓上的水管砸破,弄得我家衛生間滿是泥水;想起他們動輒把電動門用磚塊支著,致使開關失靈;想起他們在地下室公共走道內隨意小解,樓層內異味刺鼻……我三步並著兩步跑上樓,狠狠捶了幾下門,又喊了幾聲,沒人應聲,我隻得悻悻地走下樓。我想到去找物業辦,去找保安,但轉念一想:算了吧!誰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在這看著。前幾日有一裝潢戶砸牆體改結構,保安來了四、五次,辯過,吵過,牆終究還是被偷偷砸了。與他們動粗吧,不值得也不體麵。給忍耐一個目標,事情將變得簡單明朗,眼前會海闊天空。忍耐,不代表懼怕,也不意味著妥協,而是給解決問題一個回旋的空間。我給妻子解釋:塞涅卡說過,如果對方比你弱,就饒了他吧;如果對方比你強,你就饒了自己吧!你說誰怕誰呢?妻子笑了,漲紅的臉一下子晴朗起來。
樓上的工程並沒有結束,誰知道這種局麵要維持多久。情急之下,我在紙條上寫了一段話,語氣懇切而又委婉,悄悄地從門縫塞進去。當晚,夜間作業停止了,之後的日子,亂拋垃圾的事情也沒再發生,彼此在樓道口碰麵,點點頭,笑笑,就當什麼也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