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院落,幽深的別院。台階前,濕漉漉的水痕彙成淺澈的小水氹。那一排排枯萎得不成樣子的石榴花,枝葉也落滿了一地,與秋葉零七八碎地堆積在一起。廊上,枯藤纏繞在,連西牆下的夜來香也是蔫蔫的,不成生氣。
一襲白衣的女子坐在簷下的小榻上,長裙清雅素淨,麵容清秀端莊,一舉一動頗有病態之美,她連走起路來也是輕飄飄的,如同鬼魅一般。
這便是黎家六小姐,黎未央。她生來並不得寵,原因也讓人心寒。
她的生母本是一姨太房裏的使喚丫鬟,名夢尋。奈何命薄,被醉酒的她那所謂的父親“寵幸”一夜卻始亂終棄,於是就被關在這深居別院,生下了她,從此孤苦伶仃被人嫌棄。黎未央自打生下來,就從未見過父親,十分不被人待見,若非一個時常來看望她母親的郎中,她們母女隻怕會葬身在這個地方。
想到這兒,黎未央淺淺一笑,她一輩子都會被隔絕在這個地方吧。不過也挺不錯,前幾天母親剛剛過世,就葬在小屋後的園子裏,在這裏陪著她,也算好的。她曉得母親愛竹,尤其是湘妃竹。記得小時候母親曾講過,現在她還記憶猶新,說的是娥皇、女英與舜之間淒美的愛情故事。姐妹兩個日夜在湖南的九嶷山等待丈夫歸來,流了超多無比的眼淚,打在竹子上,使竹子也有了淚斑。後來,這竹子就叫做湘妃竹。黎未央想著,淒迷的眼中沁出點點淚光,她猜想,母親沒到黎家當丫鬟時,也一定在等某個人吧,要不然她怎能發現母親講故事時那眼角餘光中的淚滴呢?
母親還說,“未央”是個很美麗的名字,意思是“沒有盡”。至於“黎”這個姓,母親本是想換成“袁”,但是因為她愛竹,更愛沁人心脾的綠色。“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首她從小耳熟能詳的詩,便是充滿綠韻的“黎”。如此音譯,就是“黎未央”。
黎未央想著,心裏的幸福就更添了一倍。她好愛她的母親,與此同時,她也恨那個她所謂的“父親”。但是,母親終究慈善,臨終前,謹言她,你若出去,莫要與父親為敵,也說要黎未央好好遵循父親。還說,“讓他替你尋一戶好人家,你若安好我便放心了。”說完,母親便與世長辭。黎未央覺得,這根本是不必要的,她一輩子也不會出去,她隻願能好好守著母親。
一天一天,度日如年。母親屍骨未寒,她就這樣快記不住母親的樣子,那麼以後呢,天曉得她哪天會不會遺忘了過去,甚至遺忘了自己,隻能在無邊苦海一樣的歲月裏,慢慢尋找愛的記憶,還有那些流失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