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白了她一眼,說道“你個膽小的丫頭,叫你辦點小事都辦不好,還好意思拿出來說。瞧你那渾身打擺子的樣,說不得到現在還沒還過魂來,潔華,你去替本宮把水端來,要是指望玲瓏姐姐,怕是要把水給灑了一地。”
玲瓏吐了吐舌頭,走至我身邊,細心為我梳頭。潔華笑著走了出去,不一會兒,端上了梳洗的熱水。綠鬢悠悠地坐在那兒看著我,而玲瓏和潔華則小心地服侍著我梳洗。她居然就這麼坐在我房裏,於宮規來說簡直是無理之極,我皺了皺眉,雖並沒有多說什麼,可不悅之色已經流露於麵上。
綠鬢雖見我臉上有不快之色,卻故意裝成不見,再三打量了四周一方後方才笑道“娘娘早些休憩,明日是皇後娘娘小出殯的日子,娘娘且記早點到,奴婢這就告退了。”說著向我一福,意味深長地看了玲瓏一眼,告辭而去。
望著她遠去的身影,我、玲瓏、潔華三個都不由齊齊抹了一把滿頭的冷汗,綠鬢果然夠快夠機警,她迅速到我隻僅僅有時間扯下宮女裝的發型,脫下玲瓏的宮衣,將宮衣飛踢到床底下。那畫了一半的眉,也是在她推門的一瞬間畫上去的,正因為如此倉促,那宮衣的一角才會露在外麵,若非潔華懂得見機行事,隻怕今晚我就要在劫難逃。
潔華彎腰把床下的那身被泥土弄髒的宮衣拿了出來,仔細看了看,輕聲道“主子,這衣服破了個口子,像是在哪裏鉤破的,怕是不能再穿了,奴婢這就去把衣服燒了。”
我點一點頭,回眸見窗外重重夜幕,輕霧彌漫,黑濃得便是連那皇宮的飛簷翹角,漫長回廊都看不見。
玲瓏擰了一把浸透了玫瑰花露水的熱毛巾給我定神,我把臉悶在熱毛巾裏,淚水突然就下來了。玲瓏又驚又疑,卻不敢開口問我,我在毛巾了悶了一會兒,生生把眼淚逼了回去,方才咬牙道“南方有鳥,其名為鵷鶵。鵷鶵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
玲瓏聽得我駢四儷六、抽黃對白地說了一統,並不甚懂,我冷笑道“你可知,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是什麼意思?”
玲瓏甚為詫異地說道“此名出自詩經大雅的‘卷阿'。意思是說梧桐生長的茂盛,引得鳳凰啼鳴。主子緣何想到這一句?”
我深吸一口氣,語氣中有了竭力壓抑的憤怒“因為,我終於想通了憶柳死前手裏拽住的那片梧桐代表的是什麼意思。”
玲瓏咬著唇,沉吟片刻之後,一雙大眼中突然露出極度的驚恐和不安之色“可……可是主子當初說過,葉,便等同於夜呀。主子,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主子為何會匆忙逃回,又為何會引得綠鬢不顧禮節,追上門來??”
“當初,我也以為葉便等同於夜,可是現在我想明白了。原來我錯了,我太自以為是,所以就錯得太過離譜。你想想,憶柳是那種極聰明的人,她明知道她出了事,我們第一個懷疑的人便是夜無色,那麼她又怎麼會在拚死留下一條我們明明都知道的線索呢?”憤恨之下,我把冷了的毛巾“通”地一聲扔回水盆時,頓時飛濺的水珠如同我這些年來流不完的淚水一般打濕了我胸前的衣襟“她要告訴我的是,葉,是等同於夜。葉,它也是綠色的。鳳凰非梧桐不棲,而凰字裏頭,就有個皇。所以,她想說的是,殺她的人是綠鬢,原因,是因為她聽到了皇上和夜無色之間一些她不該聽到的秘密。難怪,難怪憶柳死的那日,承哲說要陪我去祭奠她,綠鬢會竭力製止,原來,她真的是怕她的皇上會遇到憶柳的冤魂,好一個忠心耿耿的綠鬢呀!!”
聽得我這麼說,玲瓏臉上不禁變了色,我知道她和我一般心思,若此事真是如我猜測那般,是承哲下令讓綠鬢殺了憶柳滅口的話,那憶柳這仇,是報不了了。
我緊閉雙唇,流著淚,走至窗前,用力將窗推開。窗外,夜黑迷茫,仿佛此刻的我就身處在黑暗的深淵一般。宮燈微弱的燈光,給圍繞在深深庭院鑲了一條捉摸不定的光邊,那些反映在微光中華麗宮殿的側影,一座比一座顯得更為深黑。我絕望地望著那片至底的深黑,不知道明天的太陽,會在什麼時候才能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