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走後,我一直盤腿坐在美人塌上沉思,一直等到親自幫我去藥房拿藥的憶柳和綠鬢回來,才將這凝滯許久的寂靜打破。
“飛雪,我遇到你姊姊了,她這是怎麼了,眼睛紅成那樣。”憶柳望著神色變幻不定的我,突然失聲驚道“你臉怎麼腫成這樣啦?她又打你啦?”
我看了一眼綠鬢,她自然明白我的心意,借口去服侍皇上,便去了乾清宮。等她走後,我才向憶柳說了姊姊來的目的,憶柳聽得黛眉微微上揚,冷笑道“我還以為這兒出了什麼事呢,搞半天她又來裝可憐博同情這一套。真是好笑,她要整治銀衣,就自己去整治好了。為什麼非要把你給拖上?看來,她這是在報複你給皇後醫方的事呀。”
我心中已是惱怒已極,偏偏無從發泄,隻不停地翻著翻著書,驀然抬頭望去,向著端著茶水上來的玲瓏厲聲道“三妹,你是怎麼搞的,歡喜不在,你就隨隨便便讓人給進來了。你以後把門給我守死了,別再放一些不相幹的人進來,皇上不是下過聖旨,不讓一幹妃嬪來這兒嗎?你怎麼就不長記性?你給我記得,以後管她是賢妃娘娘還是奸妃娘娘,倘若真是要進來,你給我先稟告皇上,經皇上許可後,方可再將人放進來。你都經曆過這麼多事了,怎麼還不知道長記性?”
我從來沒這麼大聲地凶過玲瓏,她無端挨罵,委屈得連盈盈雙眼中浮出了難堪的水霧之氣,可是卻又不敢為自己辯解,隻襝衽向我陪了個禮,哽咽道“是!”
憶柳端起茶盞冷冷道“你明知道不關三妹的事,罵她作什麼?你可別學著宮裏頭那些娘娘妃子們的樣兒,自己受了氣,就把一肚子火發到下人身上,宮女就算再卑賤,她也是個人!!再說了,她現在也算不得是下人,她是我們倆人的妹妹。”
“對不起,我錯了,我該死,我不該對三妹發脾氣!”我也知道自己有點過份了,連忙向玲瓏道歉。隨後沮喪萬分地趴在了桌子上,十隻尖尖的指甲不停地抓著金絲楠木的美人塌麵。
憶柳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將我兩隻手拍了下去,笑罵道“你呀,必定是十三生肖屬貓的。看你這個炸了毛的模樣,跟外頭叫春時被人踩了尾巴的野貓沒什麼兩樣。”
我氣急敗壞,鞋也顧不得穿了,跳下來說道“你說她怎麼變成這樣?世上有這麼算計自己妹妹的姐姐嗎?我……我……我……”再想說,嘴也扁了,眼圈也紅了。
憶柳不禁莞爾,重新把我拉上靠塌,笑道“你看你,哪有半分女子該有的矜持。你也別氣成這樣,我給你講個故事聽好嗎?”
說著,也不管我同不同意,便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古時候,有位驚才絕豔的才子,他一心向佛,和一寺廟的主持是好朋友,一天,才子問主持說:“以大師慧眼看來,吾乃何物?”主持說:“貧僧眼中,施主乃我佛如來金身。”才子聽朋友說自己是佛,自然十分高興。他見主持的身形胖肥,憨態可掬,便想打趣他一下,笑曰:“然以吾觀之,大師乃牛屎一堆。”主持聽才子說自己是“牛屎一堆”,並未感到不快,隻是說:“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見萬物皆是佛;心中是牛屎,所見皆化為牛屎。””
我哼道“那又怎麼樣,你是想說我是牛屎,還是姊姊是牛屎?”
憶柳收斂了笑容,幽黑的眼眸望著我,輕歎道“其實,與你這種人打交道最最簡單不過了。可歎你姊姊並不了解你,她機關算盡,太過聰明,因為她自己總是喜歡耍盡心機,用盡手段,所以她也以為你會對她耍盡心機,用盡手段。於是,你們姊妹之間漸漸便變成了如今這個模樣。其實她隻要透過你狡猾奸詐聰明剛毅的表麵,去看到你憨直蠢莽柔軟溫和的內在,她就會知道,隻要對你坦然相對,開誠布公,那麼以你這種重情重義的性子,又有什麼不肯為她做呢?”
我心中一震,沒想到她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之間心中感觸甚多,眼中更有熱辣辣的一陣熱流,好似要奪眶而出,我閉上了眼,疲倦地倚在美人塌上,淡淡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我和她終究還是走岔了。”說著睜眼看了她一下,說道“話說,你說了這會子話,我愣是沒聽出來,你這是在誇我呢,還是在損我!”
憶柳隻是秀眉微挑,臉上便露出幾分嗤之以鼻的刻薄之色“我自然是在損你,你呀,最好給我把腦袋放拎清點。我可不希望你傻裏巴幾的,不知不覺就中了你那個表麵上哭哭啼啼軟弱無能,實則上精得跟個鬼似的姊姊的道兒。”
我雖心中對姊姊又氣又恨,但總不願別人說她,聽她這麼說姊姊,臉上不禁露出慍怒之色,憶柳搶先道“哎呀,你還不服氣。好,我就問你,你現在知道花的事了,你打算怎麼辦?你別跟我說你死活不管的混帳話,你知道我不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