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凝望著他,麵色淡漠,看不出什麼喜怒,可是突然之間,卻霽顏笑道“皇上如今廣灑恩露,隻怕宮中妃嬪或得龍種也未定。”

這句話,我還未體會出它的含義,承哲的目中卻已露出狂怒和無窮怨毒之色,那一時,他不再是人間的君王,更像是九層幽冥裏的冥君,陰冷狠辣憤毒之極“母後,若你不珍惜這份血濃於水的,你以為朕,還就會珍惜嗎?”

太後幽瞳冷凝,冷冷道“哀家不是不珍惜,可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怪就怪皇上今日不該說出這種話來。寧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餘,皇上你資曆尚淺,又沒有什麼管理國事的經驗,原該好好曆練一翻才能親政。哀家覺得,當務之急,皇上需得好好學習治國之道,切不可急著親政。皇上若當真為了親政,而一味的想要打壓哀家,又或者是打算跟哀家拚個兩敗俱傷,那哀家也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承哲盛怒,殿中在這一刻陷入死寂,氣氛壓抑得近乎凝窒。突然之間,他伸出手來,一把拉過我的手腕,便就這樣,扯著我擰頭而出。走至殿門,突然轉頭,大聲笑道“歡喜,舒婕妤被朕禁足了,如今朕身邊少婕妤相伴,而且朕也愈來愈喜歡你,不如你來當朕的婕妤如何?”說著,大笑而走。

我的手腕被他捏箍得生疼,卻始終咬牙忍著,迭撞踉蹌地跟著他,走了一段路,我實在忍不住了,便開口道“竹因落,方成竹,魚為奔波始化龍!黃河尚有澄清日,豈可人無得意時?”

他停了下來,凝望著我的眼,眼神微妙而又複雜“朕問你,你到太後那兒去作什麼?”

我喃喃道“太後宣見,我……臣妾不敢不去!”

許是我麵目紅腫的樣子令他在瞬間有些心軟,他歎了口氣道“朕不是讓你不許出宮,也不許你參與到後宮之中的事情來嗎?”

我頓時委屈得無話可說,隻低下頭,隱起了委屈的眸子。

“低著頭就有用嗎?”他伸出手,輕輕將我的下頜抬起,輕挑卻又強勢地問道“你方才膽子很大呀,竟然敢跳起來捂住朕的嘴巴?你是在害怕太後呢?還在擔心朕?”

“皇上,如今應該靜以修身,儉以養德。”我不敢與他的瀲灩的眼波接觸,也不敢接過他的話薦,隻低垂下眼皮,恭敬回答。見他沉默不語,又接著道“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皇上要成就大業,就更應該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

“是嗎?朕應該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他笑了起來,纖長光滑的手指輕輕撫過我的臉龐,仿佛像是重拾了世上最珍貴的珠寶一般小心翼翼,隨後,他俯下頭來,冰冷而涼薄嘴唇輕輕劃過我那幹得幾乎起了皮的唇上“知道嗎?有那麼一會兒功夫,朕猶豫著不想來,但是一想到母後可能會真的傷害你……朕的心裏就……”

他伸手抱住了我,墨玉般的眸中閃著複雜莫測的光芒,高大的身形幾乎要將銀色的月華遮沒,他身上那股略帶著酒味的男子氣息,排山倒海似的向我壓來,我又慌又亂,退了兩步,輕叫道“皇上!”

這一聲輕呼頓時令他的眉宇中生出淡淡陰霾來,他眼神一片迷蒙,咬著牙,仿佛在竭力忍耐著我的任性,隨後,他猛地將我推開,冷冷道“你走!你走!!你走!!”

望著他那雙含情的鳳眸瞬間變成淩厲的冷光,我不禁有些害怕,匆匆向他行個禮,轉身欲走,可沒走兩步,他又叫住了我“給朕站住!”

我不敢再走,隻好站在那兒。

“朕叫你走,你還真走,平日卻又不見你這麼聽話!”他歎息著,帶著無奈,帶著苦澀,帶著一絲從前的溫柔“你總是這樣倔強冷傲,朕雖貴為皇帝,遇到你,卻偏生對你無可奈何。難道讓你遷就朕一次,哄朕開心一次,就真這麼難嗎?”

我不在乎他大聲喝罵我,不在乎他不在意我,將我棄之不管,可我最怕的,就是聽到他這樣跟我說話,一陣涼風吹來,吹起我的一邊裙角,我打了個顫,他發現了,歎息著將自己身上的明黃色披風解了下來,緊緊將我裹住,我掙紮惶恐不敢,可是卻掙不過他的堅持。

於是,我們倆就在月下這麼對望著,仿佛有千言萬語,仿佛卻又無話可說,仿佛在這一刻,彼此親近,仿佛在這一刻,又咫尺天涯。我們之間那種難言的惆悵,難言的黯然,難言的傷感,便是連天上的月亮都有些受不了,悄悄地躲進了雲層裏。許久,他用苦澀道令人心酸的聲音道“朕,終於明白,什麼叫做相見不如不見!有些事情,就算朕再怎麼騙自己,再怎麼麻痹自己,都是沒用的。你放心,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朕,做的到!!”說著,他對我再無眷戀,轉身大步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