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開足著冷氣,角落裏壘著冰塊。

有一絲絲的音樂,舒緩著,輕輕吟唱。

臨時剪掉了整個基地的花壇,怒放的,半開的,含苞的花朵兒堆得一簇一簇。

瘦瘦小小的陳少言,便安安靜靜躺在那花叢裏,穿著最好的那套常服,嘴角微微上揚,笑得沒心沒肝。

老A們相信,沒有生死,隻有別離,所以,今天,在這裏,要送一送他們的戰友。

禮堂外,幾個老A蹲在牆角,倦成一團,不敢進門,死命令:一腳踏進那個門檻兒就絕對不允許有眼淚。

禮堂裏,陳少言的身邊,袁朗很沒品的在室內架著一副大墨鏡,他陪著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太太,一身的黑衣,即使滿眼的空洞悲愴,可身杆依舊筆直,搬過來的椅子,虛放著,她不肯坐。很久很久之前,那是什麼時候開始,就沒再哭過了呢?是為了表示強勢?為了掩蓋軟弱?還是真的相信眼淚是沒有用的東西?就象一直要求少言做到的那樣,哭泣無濟於事。

可是,如果痛到心口糜爛,是不是需要眼淚來衝洗腐肉,露出新鮮的肌膚,即使紅嫩,但至少可以直麵歲月的磨礪,有機會粗糙結痂,老化成疤,再醜陋,也意味著痊愈。

越是堅硬的人,越是脆弱。

有個女聲,慢慢的唱著,帶著憂傷:

因為愛著你的愛,因為夢著你的夢,所以悲傷著你的悲傷,幸福著你的幸福。

因為路過你的路,因為苦過你的苦,所以快樂著你的快樂,追逐著你的追逐。

因為誓言不敢聽,因為承諾不敢信,所以放心著你的沉默,去說服明天的命運。

沒有風雨躲得過,沒有坎坷不必走,所以安心的牽你的手,不去想該不該回頭,也許牽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也許有了伴的路,今生還要更忙碌,所以牽了手的手,來生還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沒有歲月可回頭。

一個一個沉默的士兵,陸續的進來,上前,牽一牽少言的手,然後,到老人麵前深深的鞠一個躬。

老A們相信,今生牽了手的手,來生還會一起走。

老人分辯不清,這個兵是哪一個,她會稍欠一欠身,送那個悲傷的兵離開。

這讓她覺得,每一個士兵都會帶走一點點自己的悲痛。

吳哲一直陪著陳少言,這是最後的相守,不會太長久,一分一秒都珍貴無比。

齊桓一直在門外徘徊,絕別,不是每個人都能袒然接受的,管他今後會不會後悔,此刻能不能假裝還有再會?

痛,能讓人清醒,也能讓人沉淪。

連虎是被兩個護士陪同著過來的,一路打著點滴,他的蛇毒未清,發不出聲音,四肢仍然僵硬,要靠護板才能綁在輪椅上,在門口佝僂著的幾條漢子搶上去接過他。

終於還是要進去了麼?再不去,恐怕沒有機會了,還是要去牽一牽手吧,還是要道聲珍重,一路生死過來的,一定一定要記得。

許三多一腳踏進去,眼圈一紅,頭一側,又退了回來。

齊桓、C2、C3推著連虎,靠近了少言,連虎露出了乞求的神色,吳哲上去,拉過他的手,按在少言的手上,眼淚就這麼撲索而下,分不清是誰的。

原來,還是沒有忍住,這麼沒用。

原來,傷心,可以好象窒息一樣。

幾個人擁作一團,側過身,背對著陳少言,不能看到嗬,看到了,會被她笑話的,看到了,她會不安心的。

黃泉路也許淒迷難走,帶著兄弟們的牽掛會不會不再寂寞?

陳姑婆看到那一小團人,那裏刻骨銘心的悲傷,好象絕望了一樣,看著陳少言擒著笑意的臉,怔怔的,突然落下淚來,肩膀終於象老人一樣垮了下來,袁朗搶上一步扶住。

姑婆沒有帶走陳少言,她說,我教會了少言不哭,可你們教會了她笑,在這裏,少言才真實快樂,請讓她在你們日常訓練的地方,一直可以看到你們,看到她所鍾愛的地方。

第二年,2417峰瘋了一樣長滿了蒲公英,帶著羽冠,四處飛揚。

蒲公英的花語是下一次重逢前的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