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3月15日。周一。
難得的晴天。天空一藍如洗,暖洋洋的陽光讓人恍若置身於草長鶯飛的暮春時節。
兩部汽車一前一後地在學校門前停住,分別走下兩個少年來。
汪耀東伸伸胳膊,感歎道:“天氣真不錯啊,是不是,張家大少?”
“哼。”張龍寒著臉,將手中課本裝進包裏,抬腳就走。
“喂,真沒禮貌啊,不愧是小偷少爺。”汪耀東懶洋洋地說道。
張龍停步,緩緩轉過身來,眼裏閃動著被壓抑的怒火:“你說誰?”
“誰答應就是誰。”汪耀東壞笑。
張龍捏了捏拳頭,在心裏默念了兩遍“別理這個白癡。”,才壓下揍人的衝動,抿著薄唇快步進了學校。
“居然沒還嘴。”汪耀東大感無趣,“我還有話沒講呢。”
教學樓前,上學來的學生們看見張龍走了過來,嘩啦閃避到一邊,三五一群地小聲議論著。
張龍腳步頓了頓,眼神黯淡,轉而恢複平靜深邃,仰首挺胸地向前走。
他剛剛踏上樓梯,就有一顆雞蛋啪地砸在頭上。
“哈哈哈,你居然還敢來學校,不得不佩服你呀。”曾經與張龍打過一架的頭油男站在二樓,手裏顛著幾個雞蛋,在幾十個學生的簇擁下笑得猖狂,“不過,你不退學就要有所覺悟啊!哈哈,砸!”
聲音剛落,雞蛋就如雨點般落下。
張龍不躲不避,靜靜地等這波雞蛋雨過去,將擋住視線的蛋清蛋黃從眼前抹掉,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樓上的頭油男。
“怎麼?你還想反抗?”頭油男不滿道,“我最討厭你小子眼神。傲氣什麼?不就是一個小偷麼?不知道怎樣卑躬屈膝,讓張家收養了你。居然就狂起來了。真以為自己是正經八百的大少爺?現在滿學校誰不知道你的底細,擺什麼臭架子!還不滾出去!”
那幾十個學生裏,頭油男的手下占了半數,其他不過是來湊熱鬧、落井下石的。此時全都哄鬧起來:“對,滾出去!”“我們不和小偷做同學!”
張龍垂下眼簾,將書包向上緊了緊,腳步一邁繼續上樓梯。
學生們更激動了:“居然還往上走!太不要臉了!”“不要臉!”
頭油男從人群裏拽出一個畏畏縮縮的人來,遞給他幾個粉筆擦:“王良良,既然你說要跟著我混,可別說我不給你機會。快點,把這些板擦扔下去。瞄準了砸,有一個沒砸中,有你好受的。”
王良良一張油光水滑的臉抽抽著,哭喪著說道:“德哥!我是真心投靠你。這個……這個就不必了吧?”
“恩?”頭油男不悅地哼道:“這點小事都要推脫,你說要投靠我,不是騙人的吧?”
王良良看看樓下滿身狼藉的張龍,又看看獰笑著的頭油男,隻好把心一橫,拿起板擦對準張龍的腦袋砸了下去。
張龍把頭一歪,板擦砸在他的肩膀上,青青黃黃的衣服上又沾了一層白灰。他閉眼深吸口氣,噔噔幾步上到2樓,不顧其他人伸出阻攔的胳膊,衝到人群裏麵,對準王良良一拳打過去。
他心裏窩火,決定即使被老師發現在學校打架,受罰挨打或是請家長,也一定要揍王良良一頓。
“哎呦!班長,別打我!你也看到了,我是被逼的呀!!”王良良哀叫起來,“德哥,快幫幫我!”
“誰是你的班長!”張龍怒道,“我沒你這個同學!”
頭油男的手下想上去助拳,卻被他攔住。
公鴨嗓疑惑地問道:“德哥,我們不去幫忙嗎?”
“幫忙?幫什麼忙?後退,都後退。讓他們兩個打!”頭油男哈哈大笑。
張龍和王良良糾纏在一起,在地上滾來滾去,當滾到到頭油男附近時,張龍眼中厲光一閃,扔下王良良不管,一把抱住頭油男的小腿將他摔倒,壓在他身上拎拳亂打。
湊熱鬧的一看鬧大了,全偷溜了去,隻有頭油男的手下亂哄哄地擁上去圍攻張龍。
場麵正鬧得不可收拾,一個嚴厲的聲音乍然響起:“這是在做什麼?”
圍攻張龍的學生們嚇了一跳,轉頭看時,發現是汪家的少爺,俱都停了手腳,紛紛叫道:“汪學長。”
汪耀東剛剛在校門外等來簽完道就翹課過來的張暖,一走進教學樓就見到這場亂七八糟的混戰。
“恩。”汪耀東臉色稍霽:“大清早的就胡鬧,也不怕把校長引來。行了,行了,別擠在樓道上,都散了吧。”
校長的名號搬出來果然有用,看熱鬧的,湊熱鬧的學生立刻走了個精光。幾個躲在一邊探頭探腦的教師也從側樓梯撤退了。至於王良良?早在混戰的時候溜了個沒影。
現場隻留下頭油男和他的三個鐵杆小弟,與張龍滾在一起,互相掐手扳腳。
汪耀東與張暖這才看清地上兩人的相貌。
張暖驚叫道:“小龍!”,連忙跑上樓去,一手拽一個,兩下就將他們分開。汪耀東怕張暖吃虧,也跟了上去。
張龍不情不願地丟下頭油男,扶著牆壁站起來,啐出嘴裏的一口血水。一抬頭居然見到張暖穿著一身男生校服,乍然出現。他很吃了一驚,不確信地問道:“張暖?”
“你怎麼樣?”張暖問道,一邊掏出手絹想摘掉他頭上粘著的一片雞蛋殼。
張龍呆了呆,忽然扭頭躲開,臉色因為羞惱而塗上薄薄的粉紅。他渾身不自在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