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一忽然揚起了笑,這是她殺手生涯裏,唯一的一次從心眼裏笑出來,“……他是第一個覺得我可憐的人,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可憐我的人,雖然,最後我曉得他救我,隻不過是因為覺得我心腸狠,心中隻有恨,小小年紀居然殺了一個大人,而他救我的時候,我正咬著一個朝我扔石頭的老婦人的胳膊。”
夜離影看她說著,突然真的就覺得她很可憐了,曾經聽人說過,可恨之人必要可憐之處,原來都是真的……
有風吹起莫一的衣擺,她紫色的衣裳如同秋日牧野上大片大片的紫色薰衣草,寂寥卻淒美的綻放著,她仍舊笑著,竟是孩子一樣純真,“可是,其實我心中不單單是隻要恨的,至少我知道我是愛他的,即使他騙我,利用我,要我性命,我還是愛他,因為沒有人比他更值得我去愛了,你們全都不配,我這一生都沒有出過什麼岔子,即便是要死了,我也不要會出什麼岔子!”
當她說出這句,夜離影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那紫衣的女子如同嬉戲在爛漫薰衣草上的紫色蝴蝶,向往著窗外的,或許是她心中的亮度,掙紮撲棱著,奮不顧身飛了出去,手中抓著阿尤,電閃雷鳴的瞬間,夜離影急速的朝她撲了過去,口中大叫一聲阿尤。
紫衣人重重的跌碎在地上,跌出了大灘的血,那樣的瑰麗慘烈、觸目驚心,夜離影前傾著半個身子在窗沿上,閉著眼歎息了卻不太多的難過,終於還是抓住阿尤的小胳膊,死死的抓住了……
她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最後會被慕雪擁入懷中,可能是在她膽戰心驚的抱著阿尤的時候,慕雪同樣膽戰心驚的抱住了他兩,他撫著她的發絲,輕聲說,“阿離,我幫你找。”
“你如何幫我?那個是你的親弟弟!”
“阿煜幫過左相,殺了很多的人,現在他孤身一人,在外麵一樣會死,正因為他是我的親弟弟,他若是真的隻有死,我也想要看著他,最後一麵的他……況且,他一直都想要殺我和阿尤,所以,我幫著你,你會更容易找到他,我是必定要找他的。”他說。
夜離影道,“你真的幫我?”他不答,下顎輕輕蹭著她的發絲,她最後說,“我不會手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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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透的蒼穹,罕見的一輪圓月,皎皎的光映著地麵、樹梢的白雪,如同是白銀碎著,忽而,那一抹矯捷的人影,拂過一地的白銀,掠入木窗,悄然飄起一地的白花,似有暗香盈袖……
屋中,一丈的羽色幃簾,迎著兮風如清水波浪拂動著,床上隻有一個人,一個女子,那女子微蹙著細眉,似乎睡得不好,那人影玉立在床頭,良久不動,火盆裏的星點光芒,照出他一張俊臉,嘴角微抿著,若有所思。
冷風吹著屋裏,女子顫抖了一下,他看見她隻著中衣的肩膀滑出了錦被,他眸間微動,那女子顫的越來越厲害,他終究上前,撫開幃簾,俯下身子,伸出修長的指尖。
他的手剛放在錦被上,正要拉扯卻被一隻冰涼的手按住,他側眸看她的臉,眸底,月光白皎皎,火光紅熠熠,那一道寒涼的匕鋒劃過她眼角的淚痣,映出他微眯的丹鳳眼……
他大手抓住她的手腕,她弓身刺人的動作被截住了,可是她完全沒有意識到,隻是呆呆望著這個夜闖慕容世子府的男人,他也在看她,高挑著眉毛,那仍舊玉白無缺、明豔動人的麵孔,沒有半分表情,兩人隔得很近,呼出的濕熱氣息幾乎交雜在一起,她的鼻翼裏滿是他身上那熟悉的深穀幽香。
兩人在這一刻居然都沒有動,似乎是受了什麼蠱惑一般,直到那床幃輕然拂過兩人接觸在一起的手,他才猛地放開她的手腕,恰然,夜離影幹幹的從喉嚨裏擠出一聲,“方九朔。”
他驚了下,嘴角微微一勾,玩味的看她,笑道,“你居然認識我,那你說,殺你滅口好麼?”
夜離影愣愣看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