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那火焰,那紅色又成了一條條赤龍,呼嘯著猙獰著鑽入她的心中,在她心上肆意攪動著,那龍鱗片就是一把一把的刀割開她的記憶,在心口火燎燎的痛中,她看見了那日的自己,笑意妍妍的,滿心期待著,哼著小曲踏在蝶穀的碧綠淺草上,手中還提著孝敬師父的蜜釀杏花美酒,尚不知,那等著自己的不可能是一個活生生的古怪老頭,隻會是……一具焦黑的,不,是幾段焦黑的碎骨頭,曆曆在目,瘡痍淋漓,她顫抖了,雙手掐如木窗,“到底是怎麼回事,雪呢?慕容傾雪呢?”
是了,慕容傾雪,慕容傾雪!那是個不會武功的男人,是個身體很差的男人,是個心裏很寒、孤單落寞的男人,是一個和自己一樣明明受了傷卻強裝無所謂的男人,是個……曾經說了要等她一輩子的男人,她深吸一口氣,一躍而下。
“夜姑娘!”習毅在身後猛地大叫她一聲。
夜離影一驚,忽而想起自己是個消失殆盡了武功的人,可以來不及了,她的身體已經不受控製重重的下落著,漫天的血雪,漫天的紅光,她一身紅衣,簌簌而動,仿佛是那釋術的魅惑火妖從天而降,又是一塊玲瓏赤玉、一碰擊碎……
她暗罵了聲該死的,身子有些發抖,腳下的地麵什麼也沒有,這樣的位置摔下去就是這輩子就殘廢了,心裏默默念叨著,眼角一斜,竟是一輛鋪著稻草的四輪板車,奇異的從遠處冒了出來,在她落地的一瞬,接住了她。
咣當一聲,她重重的摔在了板車上,那金黃的稻草被她打了散落了一地,落在白雪上,像是金色的陽光點落打在地麵,她摔了有點痛,握著心口咳了下,耳邊錚錚傳來女子尖叫的聲音。
“啊……爹、娘……哥哥……”那女子極其恐懼著聲調,哭泣的叫喊著。
她循聲而望,遠遠的就看見那一對男女,那綠衣的美人捂著嘴巴,含著淚的眼睛,恐懼的盯著夜離影的方向,蒼白的臉比紛落白雪還有白,較小的身軀瑟瑟發抖著,仿佛受了重大的刺激,身子癱軟著倚著身側那月藍衣袍男子,像是不堪冷夜寒霜的梧桐葉,渴望依附著大樹,喃喃重複著爹、娘、哥哥。
方九朔側臉看著女子,輕然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喚著她的名字,小依,叫了好一會兒,女子回神,撲到方九朔懷中埋著頭,驚叫著說,“九朔哥哥,九朔哥哥,我好怕,我好怕!”
夜離影一瞬不瞬的盯著他,方九朔鎖了下眉,下一秒,將女子打橫抱入懷中,溫柔的說,“小依,別怕,我會保護你。”
刹那間,是誰的心抽搐了,她成了冰雕,通體寒涼,恍恍然,凝視著方九朔抱著那女子離開。
“阿離?”
有人緩緩的叫她,那聲音,像是一股暖流,融化了厚厚的冰,落在她耳朵,她抬頭去看,慕容傾雪就站在路中央,臉色泛白沒有丁點血色,身上的白衣卻暈著大片猩紅的血,剔透的白色,殷紅的血色,充斥了她的眼眸,擊打了她的心……
這一刻好似期盼了良久,好似是慕容傾雪一直等著的,忽然來了,他卻沒有反應過來,隻是這個女子真的就在自己自己的懷裏了,那麼近,那麼溫熱的體溫,是了,是幻覺嗎?他伸手撫著她的發絲,像想象中的那樣,她沒有說話,隻是顫抖著,像是恐懼的情緒,良久,她終於平靜了些,輕聲說,“慕容傾雪,我還以為你會死掉。”
他閉著眼睛,貪婪的順著她的脊背,阿離,你可曉得,有你,真的隻有你,讓我舍不得死,他笑了下,“傻瓜,我沒事,真的沒事……”
“你身上的血是怎麼回事,你哪裏受傷了?你為什麼就不能好好照顧自己麼呢?”她稍稍平和了,聲音卻止不住的發抖,纖削的手指仔細翻看著他的衣袍,是血,真的是血,她幾乎嗅到了滿腔的腥味,殺戮的味道,別離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不是我的血,是別人的。”他說。
“什麼?”
“阿離,這血不是我的血,是……左相的血。”
左相?沈眉?夜離影望著他身上的血跡,猝然蹙起了眉毛,仰頭看他,“左相的血,為什麼是左相的血,為什麼會在你身上?他死了麼?”
夜離影說著,側眸而望,瞳孔驟然緊縮,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的是什麼?那失了生機的臉又是什麼樣的痛苦不甘茫然的表情,掙得大大的眼睛,寫著是死不瞑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