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柳渝一身青衫,正坐在一旁的黃花梨木椅上,似是在沉思。聽到雲絕又轉身回來的聲音,他站起身對著雲絕拱手:“公子,屬下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往日在冥宮時,他一向是這般稱呼雲絕的,如今沒有外人的時候仍是按著舊時稱呼。雲絕亦不在意這些,倒也不曾特意糾正過。
“你說吧。”雲絕正了神色,心中已然猜到了柳渝的意思。
屋子一側的窗子開著,柳渝不過視線微轉,便看到了窗外那一大片光禿禿的荒地——當真是荒地,雖說現在已是深秋,可是宮中卻沒有半分的凋零之意,尤其禦花園中仍是花紅柳綠。
偏生作為皇帝寢宮的仁和宮,卻有這麼一大片與皇宮的華貴格格不入的一片荒地,上麵沒有種植什麼的東西,就這麼空落落的放著。
其中緣故,柳渝也能夠猜到幾分。
此處先前是一叢芍藥,後來卻被換做了桃花樹,再後來,桃花樹也被砍去,便隻餘下這一片寂寥。
柳渝跟隨雲絕時日已久,對他的喜好也還算了解,自知雲絕並非是那等賞花之人。說起來,倒是依稀聽誰說起過鳳輕倒是喜愛桃花。
任誰也想不到,當初那個殺伐有決的雲絕,有一日也會百般深情。
“公子明知道她留在宮中隻能帶來危險,又何苦冒這個險?如今敵在暗處我在明處,公子實在不該這樣掉以輕心。”柳渝信步走到窗前,冷風頓時撲麵而來。他伸手將窗戶關上,而後繼續說道:“這次歐陽的事情,其實也是一個警告……”
“歐陽的事情與她無關,說到底,是歐陽自己心智不堅定。”雲絕出聲打斷了柳渝的話,雖然不認同他的話,雲絕臉上卻沒有不悅之色。至於二人口中的“她”指的是誰,是再明白不過的了。
柳渝並不曾回頭,仍舊背對著雲絕,視線落在窗欞上:“的確,倘若不是歐陽自己的問題,也不會被鳳舞利用。然而公子可曾想過,鳳輕姑娘出現之前,歐陽從來都是安守本分,從不曾做過逾矩的事情。”
想起自己在牢中見到歐陽生時候她的模樣,柳渝不由自主的激動起來。而一句“鳳輕姑娘”,無疑是對鳳輕身份的不認同。
“你喜歡歐陽。”雲絕看著柳渝的背影,篤定的說道。
柳渝聽到他的話猛然回過身來,欲解釋什麼,卻都在雲絕的目光下歸於沉默。許久之後,他終是點了點頭,麵色黯然:“公子說的不錯,屬下辜負了公子的信任……”
“你心悅誰與我信不信任你並無關係,你無須覺得有愧於我。”雲絕再一次出聲打斷了他:“歐陽此次做的事情,無論是是不是出自本心,都已經稱得上是背叛了。”
聽到他如此說,柳渝頓時急了:“公子,可否念著這些年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饒她這一次!”冥宮對於背叛的人的處置方式,柳渝再清楚不過,他又怎麼能夠忍心看著歐陽生去死。
哪怕理智知曉以雲絕的性子,自己說再多也是徒勞。
雲絕卻不像柳渝想象的那樣勃然大怒,而是神色淡然的坐在了椅子上,聲音平穩無波:“你心悅歐陽,明知道她犯下大錯,明知道我絕不會輕饒,卻還是開口替她求了情。阿渝,我以為你應該猜得到我的心思。”
聞言,柳渝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心一下子鬆了下來,他看著雲絕,目光複雜。他能夠聽的出來,雲絕這樣說,歐陽生的性命就算是保住了。
一時間,他卻不知曉應當高興還是歎息,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他對歐陽生有意的事情,與他相熟的幾個人都是心知肚明,卻無人說破。至於雲絕,柳渝一直以為他不是會關注這種事情的人,所以隻當他並不知道。卻沒想過,雲絕一向觀察敏銳。
他知道,卻一直不曾挑明。直到這個時候,一向少言寡語不善言辭的雲絕,卻用這件事將自己堵的啞口無言。
柳渝在心中歎息一聲:“是屬下逾越了,公子既是已經心中有了決斷,屬下也不再多說了。隻願公子與鳳輕姑娘能夠相攜終老。”
他有預感,鳳輕的來曆與身世絕不簡單,故而他不明白,為什麼明明知道會帶來危險,雲絕還是要把她留在身邊。
現在卻終於明白了。
大約,情之一字,向來無悔。
正如鳳輕姑娘之於公子,正如歐陽生之於他。哪怕明明知道歐陽錯了,他還是想要包庇她保護她,更何況,在雲絕看來,鳳輕根本就不曾做錯過什麼。
她隻是,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