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轉頭,以眼神表示疑惑,沈珂搖了搖頭,開口道:“你是女子,有一日駕車勞累,今夜好好休息,哥哥我會來照顧,你就不必守夜了。”
聽見他的話,霓裳似乎是驚訝了一下,但立刻就反應過來,應了一聲,似乎是有些感歎,偏偏語氣中又夾雜了幾分諷刺,“若是早這麼懂事,也就沒有今天這些事了。”
她的聲音雖然低,但是沈珂近在咫尺,卻是聽的一清二楚的,霓裳本以為,憑著他的脾氣,認真做了事,不但沒有聽見讚賞,還被人損貶了一頓,絕對是要發脾氣了,就算不會立刻暴怒,也必定會冷下臉,將顏色甩回來了。
誰知,沈珂卻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一般,徑直將手上的兔肉遞過來,說了句,“多吃一點。”
隨後便伸手將霓裳懷裏的沈言抱了起來,換了個靠近篝火的位置,重新放下,伸手又脫了一件衣裳,將沈言包裹了個嚴實,拿了旁邊從小溪裏取來的水,一點點將水塗抹在他幹澀的嘴唇上,保證他不受火焰炙烤後嘴唇幹裂。
霓裳不動聲色在一旁看著,沈珂脫了這件衣裳,身上就隻剩下一件中衣,雖然是暖春,可是寒夜裏依舊涼風習習,怎麼會不冷?
可是他就該凍著。
霓裳吃完了口中的兔肉,徑直躺在一邊,也不管沈珂怎樣,按照之前他的說法,直接去睡了。
沈珂撥了撥手邊的篝火,將沈言的半個身子抱在懷裏,即便身上裹著層層疊疊的衣衫,他的臉色也是極為難看的,沈珂從未見過他這副灰敗的樣子,他的記憶裏,沈言永遠都不會變成這幅樣子。
他就應該高高在上的坐在神壇上,任由大家膜拜和崇敬。
而他永遠做那炙熱光芒下的影子 ,即便隱約模糊的不見,也不要看見一向崇敬的大哥,變成這幅樣子。
氣若遊絲,頹頹有恙。
這不是沈言該有的樣子。
他一直以為自己永遠不能超越大哥,永遠不能做出一件事,叫人能忘記他身後的人,正視他的存在。
沈珂看著麵前沈言緊閉的雙眼,那雙桃花眼也失去了往日的妖嬈,眼底盡是頹唐,他咧開嘴,苦笑了一下。
他做到了,如今他終於做到了這件事。
沈言為他放棄了多年打拚的一切,失去了一切,淪為庸人。
為什麼呢?
大哥他,從來沒有告訴自己,他竟可以,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呀……
沈珂垂下頭,那雙桀驁不馴的眼睛,光芒在一瞬間黯淡了下去。
皇城,錦緞莊。
“小姐。”
陳叟推門進來,彩萱愣愣的在紅印的床邊守了一下午,見他進來,那雙明亮的眼睛裏才終於有了些光彩。
“打聽出來了嗎?”
陳叟點頭,對上那一雙充滿希冀的眼睛,愣了一瞬,隨後道:“小姐,沈家是出了事情了。”
“哦?”
彩萱望向他,靜候下文。
“沈家公子的生意出了差錯,聽說是賠了很大一筆,將府上能夠動用的閑錢都砸了進去,如今,生意上,有些入不敷出了。”
“這樣啊……”
彩萱點頭,陳叟這個說法,似乎同自己清晨在沈府門前聽那個商人說的相差無幾。但是……
彩萱突然抬頭,語氣有些急切的問道:“那,見到沈家公子了嗎?”
陳叟搖頭,“小姐,你是不知道沈家,家大業大,一出問題,傳的是一等一的快,那些散落在各地的商賈聞聲紛紛折返回來,如今的沈家,可是熱鬧的擠都擠不進去,更遑論見公子爺呐?” 聽他這麼說,彩萱像是一瞬間泄了氣,焦急的心此刻空落落的,她低頭,喃喃自語:“沒見著呀……”
“是。”陳叟點頭,隨後緊接著說道:“小姐不必著急,沈公子天賦絕倫,可不是這點風浪能掀翻的,等過兩日,沈府的人少了,老朽再派人過去。”
彩萱知道陳叟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也不欲多做解釋,隻是頹然的揮了揮手,應了聲,“知道了,那就麻煩叟,再去問問了。”
陳叟點頭,正待出去,彩萱忽然又回頭吩咐:“明日便去了,再差人,去問清楚吧。”
陳叟身子一頓,回道:“是,老朽知道了。”
彩萱沒有再答話,隻是低下頭又去看睡著的紅印去了。
出了小姐的屋門,陳叟才大大的噓了口氣。
他伸出手,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滲出的冷汗。
從老爺的府門倒下以後,隻剩他 ,隻剩小姐。
而他,數十年來,從未做過錯事,他從沒騙過小姐。
可是今天,破例了。
而他,並不知此舉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