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躺的人如若未聞,並未給一字半語的回應。
沈珂等了良久,終究是歎了一口氣出去了。
這會成為兩人的心結,他不告而別在先,逼迫紅印在後。
即便死因不直接為他,可終究是難辭其咎。
此刻彩萱初醒,神誌尚且朦朧,可是待日後一細想,恐怕,同他誤會間隙更深。
沈珂歎了一口氣,抬頭望那一院子嫣紅的花。
即便他心中知道事情會發展如此,可是,卻已經沒有時間……
皇上的密詔,到了該答複的時間了。
從錦緞莊中出來,沈珂便徑直回了沈府中。
進了門,不顧沿路丫鬟仆役異樣的打量目光,過了前廳,便朝沈言的屋子前去。
推開門時,那個溫潤如玉的貴公子,像是早就知道他會做此般動作,看他的樣子,竟已經在梨木椅子上端坐多時了。
“你總算是肯回來了。”
沈言的聲音不高不低,平穩如水。輕抿了一口手邊的茶,抬起頭目光轉向他。
沈珂淡淡應了一聲,突然抬頭,以其少見的,極其嚴肅眼神對上他,無悲無喜。
“紅印死了。”
“哦?”沈言抬頭,唇角露出一絲如朝陽初旭的微笑,“這件事情,與你又有何幹係?”
沈珂的臉上一瞬間略過一絲掙紮。
“如果不是我做事欠缺考慮,衝動莽撞,恐怕事情不會變成如今這般結果。”
沈言聽他這樣說,卻是輕笑出聲了。
沈珂皺著眉頭打量自己這個深不可測的親生哥哥。自從記事起,他的臉上便是帶著善意溫順和悲憫的。
雖然他不明白,沈言為什麼可以頂著這樣一幅慈善的表象卻毫不留情的搜刮金銀財寶。
“這件事,錯不在你。”
沈珂一愣,問道:“為什麼這樣說。”
沈言隻是淡笑著起了身,一旁的侍女拿了溫暖的貂皮來輕輕為他披上,他站起來,走到沈珂的身邊,與他並肩而立,一雙溫柔如水的眼睛卻是望著門外蔚藍的晴空。
“紅印,你不動手,我也早晚要除去的。”
“!”
沈珂驚訝回眸,自己胞兄的臉上,雲淡風輕,神態自若,仿佛那樣的話本來就從沒有出自他的口中過。
沈家畢竟是商家,他知道自己家的生意難免會涉及一些陰暗汙穢的東西,可是畢竟他從未想過,兄長竟然視人命如草芥。同京城中那些操控全是翻雲覆雨的貴人如出一轍!
沈言究竟,為什麼會殺他?!
沈珂不明白,也無法去張口詢問,他轉過身看著沈言的側臉。
而沈言突然莞爾一笑,開口問道:“珂兒你,是否還心係那莊裏的女子?” 沈珂一愣,眼神幾經變換,終於答道:“是。我已與她私定終身,怕是以後都會在一起了。”
“哦?”
沈言萬年不變的臉上神情出現一絲龜裂,略帶新奇和疑惑,“這麼說,珂兒這次,是認真了吧。”
“或許吧。”
沈珂苦笑,即便自己是放下心來,看清了一切,可是,彩萱那裏……
“竟是如此……”
沈言點頭,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蒙,像清晨晶瑩的露珠般潔淨無暇,又像是春雨初落的建康,燈火闌珊。
“你,回來找我做什麼?”
沈言開口問,一雙春雨般瑩潤的眼睛微笑望向他。
沈珂的嘴角動了動,幾次抽搐,終究沒有說出什麼。
隻是微微搖了搖頭,聲音有些幹澀,“沒什麼,隻是想回來看看。”
沈言頷首,微笑著回到自己的座椅上。
沈珂在原地站了半晌,心中竟是一片混沌,無話可說了。
他有多久沒回過錦緞莊,就有多久沒回過沈府。不,或者應該說,沒有回到沈府的時間,更加漫長。
哥哥曾經管教他很是嚴格的,隻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善妒,變得固執,並且迫切的想要逃離哥哥的掌控和約束。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他開始涉足朝堂的勢利。
奪嫡之爭,稍有不慎,便是家破人亡。
哥哥不會同意他的做法,可是那個時候,為了證明自己,他便深陷泥潭之中,不能脫身了……
原本京城命案,是六皇子交給他,為自己爭奪籌碼的機會。
這案子若是辦得好了,恐怕下一步,六皇子便會將他從永無天日的東廠暗衛中解脫出來。
他有一身好武藝,又有一副聰明的頭腦。
他會得到重用,一步步,憑借自己的智慧,將主人送上皇位,將沈家,這個一直由哥哥操控把持的沈家,推上一個新的高度。
這一切,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而已,究竟,是不是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