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清亮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很是歉疚地衝我作了個揖:“在下愚昧,實在冒犯了姑娘。”
我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我也從沒見過這般實誠多禮的人。
“在下姓季名淮晉,那位朋友姓蘇名慕安。不知姑娘和令姊芳名?”
淮晉,季淮晉,這個名字倒是當真好聽。我想了想,在他手上寫了一個“清”字,又指指自己,寫了個“灩”。
“灩姑娘,請隨在下過來,在下與朋友約好在前麵的逍遙居碰麵。”
我又搖了搖頭,憑阿清的脾氣,等她追到小偷發現我不見了,肯定會去我們一向約好的地方等我,才不會管這季淮晉的朋友說什麼。
“怎麼了,灩姑娘?”
我比劃了個“姊”字,而後指指長安街口的方向,比了一棵大樹的形狀。
“姑娘與令姐也約好了地方嗎?”
孺子可教也。我點點頭。季淮晉眉毛皺了皺,很快說道:“那在下就同姑娘在那裏等吧。”
他的眉毛也真好看,像極了兩把千錘百煉凝萃而出的寶劍。我開心地點點頭當先向街口走去。長安街河邊栽柳,道旁種杏,隻有街口立著一棵不知道活了幾百年的大槐樹。以往溜出來時,每次我和阿清分開來逛都是約好在大槐樹底下會和的。
“還是在下走前頭吧。”沒想到季淮晉徑自牽住了我的手,微側著身,將我周全地護在了他身後。
舞龍大約是快結束了,聚集在河邊的人群漸漸散開轉向街市上來。街道兩旁的攤販的吆喝聲、人們的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燈火通明的長安道上,季淮晉走在我的前頭,高高大大的身子一下就為我擋去了擁擠的人潮,牽著我慢慢移向街口方向。我驀地想起了在我極小的時候的很多個夜晚,那時阿爹還沒有做丞相,阿姐也還沒出嫁,我們一家四口便常常在長安道上閑逛,有時阿爹抱著我,有時是阿姐牽著我。
這人似乎比阿爹還要高呢,我無意識地抬頭看向他的肩頸。季淮晉突然扭頭看了我一眼,同我看他的眼神撞了個正著,他衝我笑笑,嘴角的弧度就像飽滿的上弦月一樣。阿爹常笑我像個小獸般總愛肆無忌憚地盯著人瞧,這次卻不知怎麼了,我下意識地別過頭去假裝專心致誌地看路邊攤上的木頭娃娃。季淮晉笑著問了句什麼,我都沒聽清楚,不過應是在問我是不是喜歡這些小玩意。我胡亂點了點頭,隻覺著他寬厚掌心上傳來的暖流,連同我心頭砰砰的亂跳直熏得臉上陣陣發熱。
季淮晉不以為意地又笑笑扭過了頭。我心頭湧上一陣莫名其妙的不是滋味,懊惱地看了看自己扁平的上半身,什麼時候我才能像阿娘阿姐一樣美麗呢。還有這張塗黑了的八字眉臉,頂頂糟糕透了。
“可是這棵槐樹底下麼,嗯?灩灩?”
清冽醇厚的聲音響起,我還在一心一意懊惱著,不曾留意十裏長街已行盡頭,季淮晉已牽著我走到了槐樹下。
哎哎,他竟喚我灩灩,阿爹阿娘都不曾這般喊過我。糟糕,我的臉一定紅透了。我急急忙忙抽回緊張得直有些汗濕的手,一溜兒背在了身後,方點點頭。
對了,肯定是方才那乞兒偷錢袋那麼一鬧,我今日才會如此慌張的,才不是因為季淮晉這人長得好看呢。
季淮晉卻因著我方才舉動禁不住笑了笑:“倒是在下又冒犯了姑娘,長安道人多擁擠,在下一時竟忽略了男女之防。”
我忙擺手搖頭,淮晉晶黑眸子裏又滑過一絲笑意。我不敢再看他,低頭死死盯著足尖。
季淮晉也一時無話。我盯得鞋尖上都快冒出兩個洞時,才聽得季淮晉略帶興奮地聲音:“灩灩,令姊和慕安他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