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一過,轉眼間就到了二月。明日便是二月二花朝節,也是龍抬頭的日子。今晚護城河旁的長安道旁,照例會有民間的舞龍大會。這是一年到頭上京城裏數得上的頂熱鬧的夜晚之一,到時河邊還會有花燈夜會,我可不會錯過這樣的熱鬧。
剛過申時三刻,日頭還暖暖照著,我便翻出了妥妥帖帖藏了個多月的粗布衣裳,催促阿清幫我綰發換裝。阿清無可奈何地瞧了我一眼,卻還是依著我忙碌起來。隻是不論給我收拾發髻還是往臉上塗抹東西時,都在不停地絮叨著。
“小姐,上次出去要不是詠姑姑幫咱們圓話,就險些在夫人麵前露餡。夫人雖然沒說什麼,可一定看出來了。隔天詠姑姑就狠狠訓了我一頓,一下子扣了我半個月的例錢……”
每次溜出去前都是這樣,阿清接下來肯定要說:上上次重陽節出去的時候……
果然阿清開口道:“上上次重陽節……”
我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阿清看見我這副死皮賴臉完全無動於衷的德性,氣得狠狠用梳子狠狠敲了我一下。其實一點都不痛,阿清才舍不得真的打我。我卻仍齜牙咧嘴捂著腦門作出一副十分誇張的模樣,阿清“撲哧”一笑,語氣卻更加嚴厲。
“小姐是不覺得什麼,我卻還要攢著那些月例錢做嫁妝呢。”
阿清隻比我大兩歲,卻在四五年前就開始想著出嫁的事情。我衝她軟軟一笑。我做了這麼多年的啞巴兒,可總也學不好打手語,也是全賴了我的好阿清,她總能一字不差地說出我的心思。也隻阿清最知道我這笑是在喚她阿清姐姐。阿清愣了一瞬,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卻不再念叨。
阿清從來心靈手巧,很快就幫我收拾好了,放下梳子粉盒道:“小姐這樣子就可以了,我也先換衣服去了。”
我看著鏡子裏綰著雙髻,黑皮膚八字眉的小姑娘,心中忽地便有些挫敗。真是醜得冒泡,醜的一點都看不出是俊朗阿爹和美人娘的女兒。
要是永遠都是小時候該多好!以前出去玩隻要和阿清換了男裝就活脫脫是兩個小男孩,可自從我們變了聲音,長開了眉眼,就再也扮不成男孩子了。阿清還好,我卻每次都不得不扮得麵目全非。用阿清的話來說,就是她還指望著能碰到一兩個好男兒佳夫婿呢。至於我,先不論外麵有沒有人認得我這個相府裏雪藏起來的小女兒,單是教詠嬤嬤知道了我沒喬裝就溜出去怕是以後都不會幫著我們瞞阿娘了。
鑒於以上諸多道理,我隻好頂著一副無鹽妝,甚是惆悵地看著阿清施珠著粉,打扮得花枝招展。
等到酉時月沉,阿娘前腳剛一進佛堂,我跟阿清後腳就翻牆溜了出去。
時光最匆匆,從來不等人。花朝節整整一白日的喜慶已經錯過了去,僅剩的夜間的熱鬧便更不能耽擱。我倆乘著早安排好的牛車一路緊趕著,終於在酉時末趕到了長安道。
千門開鎖晚萬燈明。戌時一到,隨著鑼鼓聲響起,數枚煙火競相飛向闌靜的夜幕,在半空中炸開,璀璨奪目,猶如萬千星輝鋪陳蒼穹。與此同時,整個長安道好似借了天光,萬千盞花燈沿著護城河一道齊齊亮了起來,照出河中心的巨型龍舟。龍舟上,上京城裏最精壯的小夥子們組成的舞龍隊,舉著一條赤色長龍虎虎生風地舞了起來。
這種一年才有一次的精彩,能不激動的不是呆子就是傻子。阿清跟著人群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喝彩尖叫聲,我也拚了命的鼓掌。
火龍正如火如荼地舞著,阿清突然扯了扯我胳膊,我以為阿清是想跟我交流表演的精彩,便胡亂點了點頭,仍目不轉睛地盯著河上龍舟。不料阿清又使勁扯了扯我衣袖,我扭過頭去,隻見阿清臉色甚是不好,在震天價的吵鬧聲中,扯著嗓子不斷重複說著一句話,我側著耳朵仔細聽了一會兒,才聽出來原來阿清說的是,
“我們的錢袋沒了!”
什麼什麼!錢袋居然丟了!我跟阿清一年也就能溜出來四五趟,沒了錢,這趟就吃不到路邊小吃,買不了新鮮玩意。更要命的是,我和阿清渾身上下的衣服發飾是買的農家製品,偏偏錢袋一直是阿清隨身帶著的那個。上麵的飛鷹逐日相府圖騰,全京城從小兒到老人通通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