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日出了正月,石秀才就和二姐兒收拾了箱籠,準備回鄉了。
走之前邢忠接了邢三姐和邢德全來家中團聚,也是為了二姐兒夫妻踐行。邢德全早已長成個兒郎模樣,早些時候讀了幾年的書。後來就不耐煩應付那老學究,又請了個武館的師傅學拳腳。怎奈習武也是講究經年不輟,他沒那個耐心。倒是也學了些花拳繡腿,成日家和幾個小公子打馬遊街,人多喜他豪爽仗義,很是交了些脾氣相投的朋友。漸漸叫出了“憨小爺”的名頭,就都知道是指那有個嫁進國公府姐姐的邢德全了。
他今日直接騎了馬過來,後麵車上載的是邢三姐兒。門前栓了馬,兩人進到屋中。這下可是熱鬧,兄嫂舅弟的一番見禮。馮氏推了刑家姐妹屋子裏去說私房話,外麵留下邢忠、石秀才,邢德全三個卻是不尷不尬。
三人實非一路中人,邢德全這個歲數正是看誰都不順眼。眼睛長在頭頂上,無事還要生非,哪裏還耐得旁人管束。
隻覺得邢忠還則罷了,不過是囉嗦一些。看石秀才卻是半個眼角看不上,隻覺得是個讀書讀得迂腐的酸儒。自家姐姐千好萬好的嫁進他家門,小時看著他是個老實寬厚之人。這一會總覺得自己是個爺們兒了,就覺得從男子漢角度看,石秀才忠厚過了頭都變成了呆板。哪像自己那些個朋友,喝酒吃肉的渾的自在。
列位客官卻是莫笑,十三四歲郎君如此想頭的卻是大有人在。石秀才是經過見過之人,幾年遊學真長了見識和心胸。自是不與他相計較,又知他是順毛的還好,說的越多他反要梗著脖子狀好漢。
兩人一個趾高氣昂,一個隻當是渾然不覺。還是老好人邢忠先開了口道:“今日看德全兒的馬養的精神。”
邢德全拈了兩顆花生在手裏道:“你們是沒見我拿它多精細,生怕別人照顧不到。刷毛喂水我都不假人手。金墨偏說我太軟的性子,趕明熬鷹時肯定不成。”
一聽說熬鷹,還真是沒幾個男人不愛的。見兩人都看向自己,邢德全更是麵有得色。
邢忠先讚道:“那小玩意兒可是厲害的很,正經熬好了帶著多有體麵。”
邢德全拿了酒壺給大哥斟了酒道:“正是這話呢,我前些日子在長慶班看戲。遇著一個賈小爺,論起來也是咱家的親戚。和大姐夫是一個宗隻不在一個房頭,說起來年年京郊好些富貴人家的莊子上都有圍獵。帶了犬兒和鷹,都是又體麵的子弟人家。可歎我都從未見過,都說京中遍地黃金,什麼時候咱們也進京耍上一耍。”
邢忠聞言卻忙道:“你可小聲兒一些,你嫂子這心裏一直有疙瘩解不開。這兩年才不提了,要是她聽著這話,前後一翻騰,你哥哥我這耳根子就又不得清淨了。”
邢德全也歎氣道:“說來也不怪我嫂子生氣,我那時也是年紀小不知事。這些年也是受夠了那王善保的鳥氣。好好地都是咱們刑家的產業,我吃酒多花了一分錢還要巴巴地和他報賬。竟叫個奴才拿捏住了,我這刑家小爺做的恁的窩囊。”
說話之間就喝了一盅酒,又瞥了那邊不說話的石秀才一眼,才道:“我要是能得了錢財做了主,也斷不能看著親姐姐落魄到鄉下去就是了。”
邢忠聞言推了他一把,覷著石秀才的臉色打了圓場道:“你嫂子定說你是喝了兩口黃湯,就胡鬧起來。那鄉下有什麼不好,都要敬著你姐夫這個秀才老爺的。正經安心讀兩年書,等出了孝科考也是出路。”
邢德全還是心內不服氣,嘴裏又嘟囔了兩句,到底不敢過分。
裏間的邢三姐卻是不管這些,她是個爆碳的脾氣,進屋第一句話就道:“姐姐何苦回鄉下呢?你正經和姐夫搬到百花巷來才是正理。”
刑二姐隻拿這當孩子話看待,聞言笑道:“我和你姐夫回鄉下,又不是永不回轉了。抽了時間我就到城中看你,或夏季你們都來莊子上避暑。”
刑三姐卻偏頭道:“姐姐莫當我說笑,那鄉間咱們沒住過也知道。正經大道都沒有,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土。滿地都是雞鴨,房子破舊的很,如何住得?我是舍不得你去受這份苦,好好地城中不呆去和那鄉野婦人為伍。”
刑二姐知道三姐兒不是玩笑話,就蹙起了眉頭,她心內知道妹妹的想頭,奈何笨嘴拙舌的說不出來。
岫煙見兩人僵到這裏忙道:“都說東籬把酒,鄉間阡陌縱橫,雞犬相聞,自有野趣的生機。莊子上多是本家,鄰裏幫襯一把是常有的。倒是免得在城中多為生計煩憂,姑父也能安心讀書,還能教導村中子弟,正是一舉多得。”
邢三姐轉頭嗔道:“你懂什麼?你說的都是些風花雪月,這一去柴米油鹽,耕種織布那一項不是要親力親為?姐姐哪裏受得住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