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世間渺渺,金石草木皆有靈氣。樹韻含煙,山瘴暮霧,受雨露浸潤,幻化出多少風月波瀾。這俗世之中緣有一幹風流孽障,曆盡劫波,攪動凡塵。陰差陽錯讓一縷亡魂嫋嫋而生。

此處卻隻為細微末枝之人物立傳,難免粗陋,願能博君一笑。

正文

卻說姑蘇城若論香火繁盛當屬玄墓山上的蟠香寺。北連鄧尉,南鄰太湖。世人皆雲此乃三龍三鳳,決勝之福地。每年聖恩之日,又做“萬壽道場”,聲名一時赫然。

到了平民百姓,販夫走卒口中,難有這樣的恢弘氣魄。隻因為這鄧尉山中梅花開的極好,遂給蟠香寺起了個諢名叫梅花寺。

蟠香寺香火源遠流長,甚是富庶。香田遍布,茶園竹林環繞。又將寺院後的一片房子賃了出去,幫扶清貧之家全做功德。

這功德巷內有一戶人家姓刑,一家三口並一個老蒼頭,一個煮飯婆子,賃了小小一間院落。說來此戶也算有些來曆,祖上也出過京官。代代經營也留下些許產業,蔭庇子孫。奈何子孫不濟,遑論創業,守業都十分艱難。

傳到這代,原剩下弟兄二人。哥哥刑全,弟弟邢文。若論一聲這名字起得也得當,邢文頗有些才氣,科考入仕,官至同知。最後終因知府犯了事受了牽連。罷官在家,終日鬱鬱而終。

哥哥刑全,也應了這全字,卻不是文武雙全,是“五毒俱全”。常在勾欄賭館行走,溫柔鄉也是銷金窟。夜夜胭脂香粉裏縱情,賭桌上一擲千金圖一樂。

忽一日早起好不容易從窯姐身上爬起,晃晃蕩蕩地轉回家中。隻覺得日頭明晃晃地蕩的人眼暈,脊背上冷汗發涼竟是一頭倒在當街再也沒爬起來。

人提到刑大爺都要讚一聲是個好命,身前沒一日不問柳尋花,酒色貪歡,活的真是逍遙自在。身後酒肆賭坊爛帳一算,連祖宅都輸了個精光。隻是苦了子孫後代,真是片瓦皆無,無奈搬離朱門綺戶,身向貧戶寒窗。

刑全隻留下一個兒子,喚作邢忠,娶得是個秀才家的姑娘,馮氏。邢忠雖不像他老子一般無法無天,卻也是個無能之人。加之早年也經曆了些富貴,就更添了“生不逢時”的苦悶。每日靠租賃家中剩餘的田產將將溫飽,餘者靠二叔一家接濟。最是今朝有酒當醉死,哪管明日命幾多的性子。

邢文子女倒是多些,卻是三朵金花才得一個獨苗苗。老兩口撒手走了時,兒子還是個奶娃子。家中錢財都在大姐手中掌控,大姐原有幾分姿容,父母生前倒是給她做得了一門好親事。因緣巧合榮國府賈大老爺死了原配,正要續弦。門第家私都且不論,就讓這刑大姑娘碰上了。

父親雖然懷了事兒,親事卻沒變動。刑大姑娘恨不得一分家私都帶走的好,也給自己這國公夫人撐撐體麵。

刑家和賈家婚事要說人前人後最盡力的還是邢忠,雖是隔房的兄妹。可一筆寫不出兩個刑字,這和國公府做親夠他在家抖上三抖的。刑氏也算記著他的好,多多少少也幫襯著他一星半點的。他就更是搖頭晃腦日日抱著酒瓶子,以國舅爺自居。

邢忠和馮氏多年隻育有一女,名字還是二叔邢文在時幫取的,喚作岫煙。

卻說這一日刑家灶下的周婆子備好時蔬,隻拿眼睛覷著日影算著老爺回家的時辰,再料理翻炒。爐子上茶壺燒的嗚嗚地響,周婆子側耳往上房聽聽。果然不出一會裏麵馮氏就喊著讓添茶水,周婆子整了整衣襟,拍了拍褲腳這才拎起茶壺往正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