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不說話

封麵故事

作者:黑麥

蘇迪和阿羚夫婦

蘇迪(Sudeep)踩著踏板摩托車穿行在加德滿都的小巷,身後坐著他的中國老婆阿羚,3歲半的王熙萌坐在兩人中間,每天,他們都用這樣的方式接送兒子上幼兒園,之後,蘇迪會帶著阿羚在尼泊爾采購,維持著他們的淘寶網店。

這個在上世紀60年代被西方稱為“嬉皮運動第二故鄉”的加德滿都仍舊保持著當年某種慵懶的沉睡狀態,在這裏幾乎沒有一幢現代化的都市地標,沒有一條繁忙的馬路,一些低矮甚至有些破舊的房子密集地散落在這個山穀中。住在這裏的人多數信仰印度教,他們敬畏神靈也崇尚安逸,幾乎每個人的眉間都被點上了提卡(Tika)紅點,這是他們祝福彼此的日常習俗。在巴格馬提河上,隨處可見玩耍的孩童,閑談的年輕人,小販也不張口叫賣,最大的投入也就是向走過的人微笑片刻。

吃過晚飯,阿羚躺在床上,似乎想和她的丈夫比畫點什麼,比如是早餐或是換洗的床單之類的事情。此時,她3歲的兒子拿著玩具在屋子裏跑來跑去,她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發到朋友圈,寫上“小朋友越來越淘氣”之類的話。阿羚住在蘇迪家的房子裏,與很多尼泊爾家庭相似,幾輩人的大家庭生活在同一住所中,在阿羚看來,住在這裏很舒服,“氣候好,空氣和水比北京幹淨,兒子在這裏可以同時學到三種語言,還有一大家子人可以相互照應”。

2010年6月,阿羚結束了6年的互聯網運營工作,打算給自己放一次長假,再回到北京重新計劃生活,因為“我爬過沙漠去看青海,金色的油菜花兒正開”這句歌詞,她走完抒情小品似的幾個文藝景點後,買了張到達青海的機票,背包還沒爛,心情也沒有什麼期望,或許就是想離開北京去外麵走走,阿羚想把年初那次無疾而終的一段無聊的戀愛後續情緒打發掉。伴隨著不斷循環播放的“坐上了火車去拉薩,去看那神奇的布達拉,去看那美麗的格桑花呀”的旋律,火車穿過草原越過山川翻過了唐古拉,在西藏,阿羚似乎真的體會到了暢銷小說中的那種“升華”。在拉薩辦了15天的尼泊爾簽證,阿羚買了張最慢的大巴車票,拎著背包去感受不一樣的“異國之旅”了。

在拉薩辦簽證的時候,阿羚搭上了兩個一起坐大巴去邊境的伴兒。“一個人走久了有點悶,二是,我的英文爛得一塌糊塗,有個英文不錯的同伴路上能方便些。”阿羚說。兩男一女一路相伴來到了加德滿都,從來不做旅行計劃的阿羚,也在同伴的熱情下定出一些旅行計劃。就像所有第一次來尼泊爾旅行的人都會在泰米爾附近玩樂,三人在那選了一家本地人開的花園式家庭旅館住下。

第二天吃早餐時,阿羚建議那個英文不錯的同伴打聽一下“孤獨星球”的推薦在當地是否靠譜。恰好斜對麵有兩個當地年輕男孩在抽煙聊天,幾句對話之後,兩個男孩熱情地走來,其中一個是蘇迪,另一個被他們叫成“馬鈴薯”。在先後問了對方“你從哪兒來”,“你叫什麼名字”之類的初級英語對話之後,所有人相繼陷入沉默,隻是一直看著彼此傻笑。蘇迪一直看著阿羚,像是在安慰“語言不通也沒關係我陪你們一塊笑吧”。接下來的幾天,男孩兒們作為向導帶著他們一行開始遊覽加德滿都,性格溫和、不善言談成為阿羚對尼泊爾人蘇迪的最初的印象;因為一個勁地傻笑,當初的蘇迪也認為阿羚就是那種有些單純的中國傻姑娘。

此前,阿羚曾經在網上看到過關於尼泊爾男人的傳言。“很多人說他們看似無所事事地聚在廣場,專瞄一些單身女遊客,跟著遊客以向導的名義免費吃喝,然後展開愛情攻勢,遊手好閑的尼泊爾男人憑點姿色和把妹技巧,最終達到結婚目的從而借婚姻之力走出國門,擺脫相對貧困的尼泊爾;這些人也會希望你來資助開店,從而過上所謂的好日子。”在想到這些後,阿羚開始對這兩個“過度熱情”的尼泊爾男孩產生警覺。三個人決定在次日淩晨不辭而別。早上6點,天剛擦亮,三個人打好行李退了旅館,準備前往尼泊爾出入境管理處重新續簽,之後前往博卡拉。三個人在過去的一周時間裏從來沒操心過如何抵達目的地,結果用了三個小時的時間才抵達移民局,其間,阿羚收到了蘇迪的兩條短信,大概意思就是:你們去哪兒了,你在哪兒?接著一條:快點回來,今天計劃去我家吃飯。又接著一條:請不要離開,我去找你。一連幾條顯得很急促。當阿羚三人來到簽證處時驚愕地發現,蘇迪和馬鈴薯已經等在了門口,臉上帶著一點怨氣地向他們笑著。阿羚回憶道:“當時我覺得我們有些卑鄙,居然還用了逃跑的方法。”蘇迪徑直走向阿羚,一把抱住她說:“你不要跑掉了。”阿羚在後來才得知,當蘇迪來到旅館發現他們不見了以後,就在泰米爾一路走一路問,並趕在阿羚一行人前到達了簽證處。在蘇迪期待的眼神下,阿羚決定和夥伴們分開。蘇迪不知道從哪搞來了一輛摩托車,他將阿羚的行李綁在摩托車後座,風馳電掣地載著心情略有些糟糕的阿羚回到客棧。

2013 年3 月26 日,尼泊爾加德滿都的民眾參加印度教傳統節日胡裏節慶祝活動

蘇迪再次成為向導,又開始載著阿羚遊覽起來,他總能帶著阿羚走偏門的小路,看不常規的風景。在山頂的時候,他用印著字母的塑料珠子在阿羚的手上拚出“I like U”。阿羚回想道:“這個男的這麼幼稚啊,才認識幾天你就喜歡我,喜歡什麼呢?我長得不好看,也不會講一串一串的英文和你交流,就算喜歡我過幾天要離開,能怎樣呢?總之並沒有心花怒放的感覺,反而有一點點的失落,覺得這樣的表白好隨意,轉頭看他的眼神又似乎有點認真,所以慢慢就覺得有點不一樣了。”

有天吃完早餐,蘇迪站在客棧的樓頂指著遠處跟阿羚說:“我的家在那邊,你要不要去玩?”阿羚想了想,覺得可以,於是蘇迪很高興的給家裏打電話,說有朋友要去家裏吃飯,意思是讓媽媽做點好吃的。阿羚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蘇迪提醒道,他有一個18歲的妹妹,剛剛考上大學,如果是第一次去他們家,希望她能夠帶一個小禮物,於是,阿羚大方地買了一套衣服作為禮物。

從客棧出發需穿過幾個狹長的巷子,走出來便看到一座三層小樓,那就是蘇迪的家。阿羚掛著一臉微笑來到家中,她似乎也看出了這一家人對她不同尋常的關心與熱情,吃過抓飯,蘇迪的媽媽還專門給在上班的蘇迪爸爸打了電話,叫他回家見見客人,爺爺和奶奶也似乎有很多話想和阿羚談。後來阿羚才知道,原來是蘇迪前一天的表白,並沒有遭到阿羚的反對,因此他欣然地以為阿羚接受了他,並希望得到家人的支持。蘇迪的爸爸似乎是全家唯一不太高興的人,他覺得阿羚這個外國女孩很難融入尼泊爾家庭,也會擔心宗教、生活習慣和語言的溝通。“由於我有限的語言能力,以及擔心攪亂這個溫馨的家庭場麵,就笑著附和著,被蘇迪拉著的手,也就一直沒有縮回來,這顯然給了他更多的鼓勵,他也不顧及父親的反對,我也就那樣配合著他,整個下午,他的手都沒有鬆開過。”

阿羚在加德滿都采購當地貨品,維持著他們的淘寶網店生意

傍晚的時候,蘇迪和阿羚兩人步行來到杜巴廣場,這個滿是鴿子的廣場上還有幾對中國的年輕情侶拍著婚紗照,照理說,廣場上的士兵是不允許當地情侶在這個廣場上做出親密的舉動的,蘇迪將拉著阿羚的手移到她的肩膀,穿過廣場。

“結婚。也太快了吧!”幾天後,在阿羚聽到蘇迪嘴裏嘟囔著這個詞兒的時候,她心裏就想:“我根本就還沒來得及考慮我有沒有喜歡你。”雖然有些唐突,阿羚仍舊沒有任何反感,她心裏默念著:“這隻是一次奇妙的豔遇吧。”第二次跟蘇迪回家吃飯,家裏人已然認定她就是正式女友,蘇迪騎著摩托車帶阿羚上山看湖,去他覺得最美的地方。“我也適應了他這個一頭熱的狀況,心裏邊也慢慢地覺得這樣也挺好,因為似乎沒有任何一個人,為了討我開心,為我做那麼多事。”蘇迪說阿羚的英語不好,那就不用講話。“那天晚上,我比畫著要去博卡拉,蘇迪就說要漂流著去,當天他就找來八九個兄弟一起劃皮艇,就我一個女的,我們在河裏漂了四五個鍾頭,晚上在河邊搭帳篷,我第一次看到那麼多的螢火蟲,也第一次看見那麼多星星。”

最後,蘇迪和阿羚還是搭車到了博卡拉。除了費瓦湖以外,阿羚覺得當地很無聊,倒是蘇迪每天都興高采烈地帶她去見各種朋友,吃他認為最好吃的東西,聽他喜歡的搖滾音樂現場。“他跟身邊的所有人說我是他的‘budi’,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這是尼泊爾人稱呼妻子的意思。可能正是我這麼稀裏糊塗地不搭腔,他才一次又一次地上升了你情我願的意思。後來,他問了我一句要不要跟他結婚,我說不要。”阿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