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顏起(1 / 1)

宣紙上毛筆尖點紙,卻一抖,墨色不自覺暈開一大塊,由深而淺,斑斑駁駁。

謝蕪恍若不覺,隻呆呆看著門口,回想行色匆匆裏,方才那驚鴻一瞥眼熟的背影。

熟悉到她差點脫口喊出“顏起”兩個字,然而她隻搖搖頭,兀自垂眸換下那張影印了自己淩亂心情的宣紙,深呼吸,取了另一張白淨紮眼的,從容鋪平,點墨,入畫。

謝蕪自然知道,在這個古鎮巧遇顏起的可能就跟奧巴馬為了競選總統唱江南style或者演都敏俊的其實不是金秀賢而是潘長江一樣,都能攢出個茶餘飯後的笑話。

然而,不可掩飾的,她還是微微有些失望。

電視劇和小說裏,主人公總會發生離奇的巧合,仿佛真的是命中注定,是天意;也有人說,小說電視劇都取材於生活,生活才是狗血真正的源頭。她相信,卻也相信自己沒有那份幸運,可以無視中國遼闊的土地,無視錯雜紛繁的時間就這樣和心尖上的人相遇,凝眸處便是海枯石爛。

大學畢業後,謝蕪就來了這裏,拿出大學時攢的錢和閨蜜宋天闌一起租下臨河的一間客棧,客棧主人是位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老人,兒子定居國外接他過去享福,因此租金很低廉,兩個女孩子負擔也綽綽有餘。謝蕪性子靜,卻有書法和中國畫的功底,便臨摹些字畫出售;宋天闌性子活潑,就負責客棧的管理,合作起來順順當當,倒也未曾捉襟見肘。

客棧的匾是謝蕪自己寫的,晴川客棧。化自崔顥的“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句詩。

來這裏之後,謝蕪就很少再想起顏起,清俊頎長的身影似乎已被江南迷霧重重掩上,回想起來也隻有米色襯衫搭著卡其色休閑褲的模糊印象,若不是今日眼熟的背影,她幾乎以為所有關於顏起的記憶已經按了delete,消失個幹幹淨淨。

關於顏起,是一段很長的回憶,無關春花夏雷,無關秋霜冬雪。他在她寂寞而冗長的歲月裏,獨自盛開一樹芳華。

謝蕪和顏起是同一屆的C大學生,顏起擔任學生會宣傳部部長的時候恰巧副部長是宋天闌,那時宣傳部缺人才,讓顏起有些束手無策,宋天闌便推薦了好友謝蕪,顏起稍稍打聽了幾句謝蕪的消息就點頭說讓謝蕪找個時間來宣傳部麵試。

宋天闌告訴謝蕪的時候,她正在聽一曲清雅的古琴,接到電話有些莫名其妙:“顏起?誰?”

“就開學典禮上講話的新生代表啊!你不是坐第三排的嗎?不要說你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啊!”

“……”謝蕪認真回想了半天,發現自己隻記得開學典禮上翩翩起舞的漢服了,隻好含糊過去,“他長什麼樣有什麼重要的。我進了宣傳部,是不是隻要畫畫寫字就行了?”謝蕪對自己的定義一直很明確:她是個很怕麻煩的人。

宋天闌想了想,確實是這麼回事沒錯,不過國畫跟書法到她嘴裏就這麼……隨便呢!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人家大學都談過的朋友兩隻手都數不過來了,你天天搗騰這種古代的東西小心以後沒人要!”

謝蕪順手把音響的音量調小,笑了:“你什麼時候多找了份兼職?”

宋天闌沒反應過來:“what?”

“我媽啊。”

宋天闌無語,說了句“明天打扮得漂亮點9點宣傳部找顏起別遲到”就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謝蕪看著屏幕變黑,把手機擱一邊又調大音量開始翻譜子,看了一會忽然從譜子裏抬頭:“……宣傳部在哪來的?”

冷日初升,斜風輕送,梅枝抖落一簇細雪。

謝蕪把身上雪白的羽絨服第二十五次裹緊的時候總算站在了宣傳部門口,敲了敲門卻沒人應,有些奇怪地伸手開門,卻輕易轉開了門把,謝蕪回頭看了眼外頭的天氣,覺得禮儀跟命比起來應該沒那麼重要,還是自己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