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九點半落地，走出航站樓已經快十點。
司機小張早就在外候著，相互之間打了招呼，周絢和周楚光都是一頭便紮進車裏，半點不想遇上認識的人，或是被人認出來。
五月的夜晚，空氣不太好，也不太壞，機場高速被高大的路燈照得通明，往來的車輛都在被允許的時速內奔馳，仿佛誰也不願意浪費丁點時間在路上。
周絢在十五歲之前對這座城市沒有太大的喜歡或不喜歡，因為從出身便在這裏，幾乎所有的親人也在這裏，所以生活於此地，不是她的選擇。後來出國讀書，除了想念媽媽、姥爺、姥姥和毛薇薇之外，對這座內外都應該是精彩的城市卻一點都不思念。它所有的好壞似乎都與她無關，如果有一天它忽然間坍塌成一片廢墟，或許她還會暗自高興，好比是囚禁自己的牢籠終於爆裂開，身心都得到了真正的解脫。
周中德和蘇瑩住的是周家多年前留下的老房子。說是老房子，但其實這些年翻新過很多回，連外表也休整過，看上去就像是新房。所處的地段幽靜，鄰裏都是身份相當的人，一個小區圍起來，還有哨兵警衛，形成了世外桃源的悠然自得與現世擁擠的巨大反差。
周絢老遠就看見蘇瑩和從小帶她的保姆蓮姐站在自家院子口。
蘇瑩穿了一條暗紫色的印花連身裙，今年四十九的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小五六歲，簡短了的頭發燙了大卷，整個人的感覺十分端正得體。
周絢在年後離家，有三個月沒回來。她不是感情澎湃的人，可下了車見到蘇瑩，喚媽媽的時候還有些控製不住的哽咽。
蘇瑩見到周絢自然是十分高興的，但她也沒有忘形，反倒是先回應周楚光那一聲‘阿姨’，然後對兩人說：“爸爸還沒睡，你們先去給他問個好。”
兩人沒忘記這個禮數，齊齊上樓去書房向周中德報告。
周中德在房裏打電話，兩人在門外等了一陣才進屋。
周中德身材微胖，長相比較儒雅，頭發染得墨黑。他很注重外在形象，身上穿著的真絲睡衣都是時下比較流行的花色，完全不像是五十好幾快六十的人。與周楚光的高傲和周絢的冷淡相比，做父親的周中德卻要開朗許多，仿佛是還保持著年輕時花花公子的派頭。
周絢不想與周中德長談，周楚光也不太有興致聊天，連周中德都是心不在焉的，所以兄妹二人還真是向父親大人問了好就各自散開了。
周楚光住二樓，周絢住三樓。
蘇瑩在房裏等她。
兩母女雖然每天都打電話，但見麵的感覺還是不一樣，都特別的興奮高興。七七八八的聊上一些瑣事，提到聶躍成，又說起買生日禮物的事，時間就過得飛快，還是蓮姐來敲門，說周中德叫蘇瑩回房休息，周絢才發現已經過了十二點。
洗過澡，躺回到床上，周絢沒有什麼睡意，於是拿了手機翻開微博。她微博關注的人隻有幾個，因為用的少，自己的賬號連毛薇薇都沒告訴過，還因此被毛薇薇嘲笑是跟不上微博時代的古人。
點下刷新鍵，冒出來的新鮮事就有三條。一條是美食圖片的九宮格，一條是某大學推薦的好書目錄，最後一條是娛樂明星楊珊珊曬出自己收到的生日禮物翡翠珠子項鏈的照片。她沒認真去看文字，就隻盯著那圖片發了會呆，然後又看著楊珊珊的微博頭像發了會兒怔。
大約有幾分鍾的時間，她回想不起來自己的心情是如何的，好像有些情緒早就已經消逝光了，再多的刀子捅過來，心裏也不應該有什麼感覺。
周絢記不得自己是什麼時間睡著的，迷迷糊糊被房外的敲門聲吵醒就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七點一刻。
蘇瑩來叫她起床，生怕她忘記了似得提醒她：“洗漱好就去跟你爸說生日快樂。”
她平日裏收拾自己都是很利索的，偏偏今天的手腳像是被長針釘在了牆上，動作慢騰騰。穿上蘇瑩特意新買給她的海藍色無袖連身小洋裙，往臉上撲了些粉，再好興致的將柔順的頭發編了個好看的發髻，正經拿上早先準備好的禮物下樓去祝周中德生日快樂的時候已經是八點過半。
周中德正要出門，接受了她的祝福，回誇她今天很漂亮，然後就扭身上了車。
等周中德走了，蘇瑩批評她動作太慢，連早飯都沒趕上和周中德一塊兒吃。
她一邊笑，一邊拿了肉餅往嘴裏塞，嘟囔著說：“又不隻我一個人動作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