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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感恩節假期,義廷借口要準備ACT考試,又賴在了西蒙教練家不走,辰辰猜想,準備考試還在其次,主要原因是文瑾住在詹妮弗家,他隻是想和文瑾多些時間相處罷了。
辰辰也沒有像往年那樣去斯蒂文家,這倒不是因為,去年的學生會主席之爭,傷害了他們之間兩年同寢室友的深厚情誼。相反,辰辰就任學生會主席後,斯蒂文一直全力配合他的工作,僅僅幾個月的時間,兩人一邊忙著大學申請,一邊著手整頓學校的製度、規範對學校各個社團的管理、還對餐廳和圖書館做出了相應的改革。
感恩節前的兩周,亞當斯夫人就給媽媽及他本人寫了郵件,盛情邀請他和義廷再度來家裏一起度過假期,然而,辰辰還是婉轉禮貌地推辭了,聽斯蒂文說,就為了這件事,任性的小米蘭達還在家裏哭了鼻子。
不過,辰辰作出這樣的決定,也確實有他自己的原因。
最近半年,辰辰爸爸江致遠在哥倫比亞大學做一個為期三個月的研究項目,從小到大,都是媽媽負責他的學習生活,爸爸一直專注於學術研究,他和爸爸的交流本來就不多,出了國之後,不再父母身邊,爸爸又不像媽媽那樣,隨時都給他發微信,和爸爸交流的機會就更少了。
不過,他心裏知道,在這個媽媽幾乎一手遮天的家裏,爸爸還是一直默默關心支持著他,正是因為爸爸當初的眼光,他才得意在高中階段出國留學,後來,也是爸爸不畏強暴為他爭取權益,他才有機會競選學生會主席,並當上了劃船隊隊長。
他一直都在爸爸充滿父愛的默默注視裏長大,這次爸爸來美國了,他也希望能多陪伴老爸,有時間多和他談談未來,談談人生。
盡管是假期,爸爸白天仍十分繁忙,辰辰就在爸爸租住的公寓裏看書、學習,悶了也會去街頭逛逛書店,或是參觀博物館。
爸爸一閑下來,就會帶他去唐人街吃各種中餐,還會帶他一起去看演出,父子倆難得的相處時光竟然也是意想不到的輕鬆快樂。
整個假期,辰辰腦子裏縈繞不去的,仍然是羽悠參加複賽的那幅畫,他始終想不明白,這個沉靜寡言的女孩到底想借助那幅畫表達什麼意涵呢?
“夢境和回憶哪一個更真實?”
“夢境和現實會不會是+1與-1的關係?”
“我為什麼看不見他的臉?”
這些都是羽悠對希爾夫人的苦苦追問。
感恩節假期前,在人文學中心,辰辰和希爾夫人談及此事,曾經得出過一個結論,那就是:在羽悠的催眠夢境和現實之間,存在著某種互為倒置的關係。
對於羽悠這樣一個女孩,了解到的越多,未知的越多,辰辰感覺自己又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一連幾天,稍有閑暇,這個看似無解的問題,總是從辰辰的腦海深處浮現出來,困擾著他。
他了解羽悠的性格,即使她此刻就在她身邊,也無法向她求證什麼,更何況她現在遠在萬裏之外的中東某國參加繪畫比賽。
一天,辰辰在曼哈頓上西城閑逛,經過一間飾品店時,看到櫥窗裏擺著一條帶玫瑰吊墜的項鏈,他久久站在櫃台前,凝視著玻璃櫃中的項鏈。
這和羽悠脖子上那條項鏈不盡相同,卻令他想起,十一年級春假出院後,兩人的第一次見麵。
那天,羽悠曾將自己那條玫瑰十字項鏈拿給他看,還萬分懊悔地告訴他,本以為爸爸給她的這條項鏈可以護佑他們的安全,沒想到,卻害他受傷入院。
辰辰記得,自己當時是這樣問她的:“這條項鏈是不是你爸爸親手交給你的?”
羽悠沉默,回想了半天,才突兀地冒出一句:“我仍然看不見他的臉。”
當時,辰辰並沒留意那句話,如今,他回想起,羽悠的眼神中竟有種前所有為的驚慌失措。
羽悠的複賽畫作中,窗玻璃的反光中恰好站著一個男子,臉被顏料糊成了一片,這兩者之間一定不是簡簡單單的巧合。
難道說,這就是羽悠爸爸留在她心裏的全部印象?
還有那個眉眼和她有五六分相似的女子,會不會就是她的媽媽?
當這些信息的碎片在辰辰腦子裏按照某種邏輯線索整合拚接之後,他得出一個令他自己都感到頭皮發麻,毛骨悚然的推論:羽悠的爸爸根本沒有在她的生活中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