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冥思苦想(2 / 2)

熏看著一點點沿著大理石牆麵往下滑落的畫布,嘴角勾起一個泠然笑意,她決定了,不能延續初賽複賽的風格。

決賽是在作者匿名的前提下進行盲選投票,根據票數加權得分決定名次。在這種以西方審美作為圭臬的比賽上,在十五位專業評委中,隻有一名亞裔,還是常年旅歐的女畫家。

而她那根植於日本文化,深受浮世繪影響的繁複、濃烈、細膩、幽豔的繪畫風格,一下子就會將她孤零零地暴露於專業評委麵前,成為極其特殊的少數派。在這樣一個國際比賽中,怎麼會把冠軍頒給一個純日式畫風的畫家?

不行,一定要得第一,絕不能在比賽中冒這種風險!熏告誡自己。

與其這樣,不如隱藏起原本的風格,用她在京都嵯峨藝術大學習得的西方油畫功底完成這次的創作。

她歎了口氣,從浴缸中起身,從牆上扯下那塊眼看著就要滑倒浴缸裏的畫布,順手抓起白色浴衣,一雙泡皺了皮的白皙小腳踩進幾乎要被水浮起來的木屐。

“噠噠噠”木屐扣擊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婉約聲響。

熏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皮質垃圾桶,毫不吝惜地將手中的畫布揉皺,扔掉……

亞特蘭蒂斯酒店的日餐廳內,林萃和保羅對麵而坐,中間隔著一條樣式誇張,飄著幹冰霧氣的刺身船。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還是希望你能留下來做本屆比賽的評委……”說到此處,保羅從刺身船上夾起一片紅豔豔的金槍魚,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林萃,道:“你不用在意媒體說什麼,來,先吃東西。”

林萃挑起一片三文魚,輕輕沾取著芥末醬油,樸拙的小瓷碟和深緋色的醬油,將銀箸間橘色的生魚片襯得越發鮮嫩。

她複又停箸,托腮看著自己的老師: “可是,我這一票該怎麼投呢?”

“但憑自己的內心而投。”保羅說罷,將刺身放入口中。

說來容易,當媽的明明知道女兒畫得不錯,怎麼可能將票投給其他人,可是,投給自己的女兒,她又於心何安?

簡簡單單的一頓日餐,林萃吃起來如同在受刑,保羅終於忍不住再次開口道:“翠西,你別有壓力,不讓你退出評委席,不僅是基於賽製和我本人對你的認可。畢竟,我對外宣布過,要通過這次比賽為自己選一個關門弟子。實話實說,對於比賽的最終結果,我心裏有數……”

“這話怎麼說……”林萃看著保羅深邃的眼睛,沒能完全理解老師的意思。

“這五位選手雖說各有所長,旗鼓相當,但是,若論作品構思和綜合實力,辛西婭絕對又是強手中的強手。你盡管將選票投給其他選手,我認為,如果辛西婭正常發揮,比賽結果是沒有懸念的。”保羅說完,臉上露出欣慰笑意。

從客廳的沙發上醒來的時候,羽悠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時針指向羅馬數字四,早就過了午餐時間,她這才覺得有些饑腸轆轆了,而腦子卻異常清醒。

隱隱約約有音樂聲傳入她的耳鼓,仔細辨別,充滿戲劇衝突的旋律,隔著門扇流淌進來,是舒伯特的敘事曲《魔王》。

這時,兩名侍女推房開門,端著茶點和水果一前一後走進房間,羽悠的目光順著洞開的門扉向外望去,對麵套間大門也敞開著,音樂正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那個套間的格局、裝飾和羽悠這邊大同小異,隻不過,此時,客廳中所有的窗戶都敞開著,來自海上的風吹拂著一層層薄紗窗簾,如一大群在牆壁和窗牖間紛飛盤旋的玉色蝴蝶。

陽光從每一扇鑲著白色大理石邊框的窗戶中照射進來,照在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身上,一片亮閃閃的的歡快氣息,從他那如嬰兒般柔軟的金色短發上蒸騰出來。羽悠一眼認出,那人正是是來自美國的陽光男孩馬克·特納。

馬克看上去心情極好,一手握著炭條,另一隻手按在木質畫架上,兩隻眼睛凝視著畫布上的草稿,嘴裏還跟隨音樂的旋律,吹著輕快的口哨。

忽然,他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輕輕彈去畫布上的廢線,再望向那幅畫的時候,他的眼睛裏有了山川的雄偉,江河的壯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