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 第三次催眠(2 / 2)

羽悠凝神組織了一會兒語言,才說道:“某些階段的記憶場景相同,內容卻完全不同,雙倍回憶相關的信息量,正困擾著我的大腦,其中一部分是我腦子中原有的記憶,另一部分則是催眠狀態下的回憶。我想知道,哪一個才是更接近真實的?”

“大多數催眠案例告訴我們,記憶和催眠中產生的真實回憶不會有太大差別,如果說到差別,隻會是0和1的關係,也就是,被催眠者忘記的,在催眠中找尋回來了,而不會出現+1和-1的差別。”

“如果,兩段記憶恰恰是+1和-1的關係呢?”羽悠急切地追問。

“你能不能告訴我,關乎+1和-1的那個關鍵點是什麼?”希爾夫人眼神裏閃過一絲亮光。

羽悠將自己的頭深深埋在樽型領毛衣的溫暖領口中,仿佛這樣就能不泄漏心中的秘密,那是她十五年記憶裏的小小堅守。

希爾夫人心中了然,原來羽悠真正的心結還是沒有解開。

“在漫長的歲月裏,每個人都會在外界影響下不自覺地,對腦子裏的記憶進行不易察覺地篡改加工。隨著時間的推移,被填補進去的東西越來越多,有時候,記憶比真實本身還要生動鮮活。催眠中的回憶則不同,就如同你走到一條水晶般清澈的小溪流旁,蹲下來俯瞰自己的倒影,微風吹拂下,水中的倒影或許沒有那麼清晰,卻是客觀的,甚至比記憶更真實可靠。” 希爾夫人說得格外篤定。

淡黃的檸檬顆粒,紫紅的蔓越莓,褪色鮫綃般的玫瑰花瓣,和迷迭香草綠色的細芽尖在透明玻璃壺的滾水中翻騰,一如羽悠的心緒,她盯著玻璃壺下麵搖曳的燭火目光失焦。

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幼年、童年的記憶中,那些關於爸爸的記憶,就像是一瓶瓶名貴的陳酒,珍藏在她靈魂深處的酒窖中,從來舍不得喝。隻有在最傷心痛苦地時候,才開啟瓶蓋,輕輕酒香,啜飲那麼小小的口,醇香而濃烈的酒漿如同麻醉藥,能讓她的心得到片刻寧靜。

吊詭的是,在催眠的狀態下,回憶中陪伴她的那個人竟然都變成了媽媽!那個口口聲聲說著關心她,掛念她,卻已經三年未見過一麵的人。

她回想著催眠中的一幕幕情景,每一個細節都是那麼真切清楚,發絲、微笑、咖啡的香氣、大金毛搖動的尾巴……而回憶的片段盡管美輪美奐,她卻隻能看到陽光下那個高大的身影,總是看不清爸爸的麵龐。

難道,爸爸隻是她想象中創造出來的?難道他從未在他生命中出現過?

傾刻間,她珍藏的美酒悉數打碎,在心裏留下一片殷紅的狼藉。

羽悠閉上眼睛不敢再去想。

“過去的記憶,無論痛苦還是快樂,都沒必要執著其中,你已經漸漸長大成熟了,要學會從不好的情緒中將自己釋放出來……”

這是在她離開心理谘詢中心前,希爾夫人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可她真的能將自己釋放出來嗎?

***

又過了一周時間,辰辰已經可以下地走動了。

他在洗手間攬鏡自照,右眼的眼底出血還十分明顯,眼眶和嘴角的兩處淤青基本好了,左邊額角的一處擦傷,在護士日日換藥護理下已經結痂,還是需要再戴幾天紗布……在這張重災區般的臉上,唯有筆直高挺鼻子完好無缺。

雖然不是靠臉吃飯,一張幹淨斯文的臉,平白無故多了這麼些青青紫紫的印記,也令他格外煩惱。

他不禁想起,幾天前羽悠曾經過來看他,彼時,他還處於彌留之際,完全無暇估計外表的美醜,該不會把她嚇壞了吧。

他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扶著牆無奈地朝病床方向挪動,左腳踝的扭傷牽動跟腱絲絲刺痛,他不得將重心全部放到另一隻腳上,這個姿勢令他走起路來深一腳淺一腳,樣子狼狽充滿喜感。最要命的是,肚子上纏著繃帶,鬆鬆垮垮的病服褲子一不小心從腰間滑下去,也時常無法感知,他不得不邊走路,邊提著肥大的褲子。

爸爸已經回國了,媽媽仍留下來陪著他,自那次被護士阿姨訓斥之後,媽媽再也沒有強迫他準備標化考試,隻是每天三次往返於醫院和租住的酒店公寓之間,花樣翻新地給他做各種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