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舞廳嘈雜的音樂聲中,薇薇安開始讀明信片上勞倫留下的最後筆跡:
“去往溫德米爾湖的路上 有一個私奔小鎮,我和丹尼爾就是來了這裏。我們結婚的事情原本想回去再告訴你的,但是,現在我身體狀況每況愈下,不知道還能不能重新走進校園。
……
除了你,我最擔心的是薇薇安,我要是走了,把公司那麼大一攤子事都甩給她一個人,不知道她會不會怪我。說實話,這個公司 創立之初,並不是想賺多少錢,隻是想讓像我們這樣十幾歲的男生、女生擁有自己真正喜歡的高端時尚品牌……”
讀到這裏,薇薇安的眼淚控製不住地滴落下來,浸濕了明信片的一角,落款處勞倫的名字被陰濕了,明信片上的字跡在她的淚光中變得越發模糊。
沉吟良久,文瑾攬住薇薇安的肩膀,說:“商業運作我不懂,但我知道,像勞倫這麼好的人,她辛辛苦苦一手創辦的公司,一定要延續下去……”
舞廳的大門漸漸關上,嘈雜的音樂聲被皮質大門隔絕,大廳一下子冷清下來,長長的古銀底子黑條紋地毯上,隻剩下她們兩人。
站在大理石高腳圓桌前,薇薇安將臉深深埋在雙手中間,聲音裏帶著委屈和不甘 “……我的想法和你一樣,可是,我采取的降價打折策略,讓Teen & Style被排擠出一線品牌的行列,公司高管和設計師集體辭職,銷售停滯……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了,我現在真的很害怕……”
文瑾從沒見到過這樣沮喪的薇薇安,當年,她父親的公司破產,麵臨因交不起學費不得不離開A校的窘境,她卻從未低頭,想方設法設法賺錢,最後終於被勞倫慧眼識珠,才讓她有驚無險地度過了危機。
如今這個口中說著“我很害怕”的薇薇安,還是當年那個樂觀積極的薇薇安嗎?
文瑾能感受到薇薇安身上背負的重擔,一邊盛滿對公司的責任,另一邊裝著對死去朋友的情感。這兩個重擔壓得她束手束腳喘不過氣,讓她行走在看不到盡頭的暗影裏如履薄冰,失去了從前放手一搏的勇氣。
半晌,文瑾才重新開口,道:“那天,去公司的開會的時候,有個叫潘尼的女孩進來幫我續過兩次咖啡,你跟她熟悉嗎?”
薇薇安用手背一把擦幹眼淚,思忖片刻,點頭道:“哦,我知道,她是公司的助理設計師。今年剛剛上大一,是羅德島藝術學院的新生。”
文瑾將遮住半邊臉的發絲撥到耳後說:“也許你不知道,她是勞倫在紐約長島的鄰居,小學,初中的同學,她現在在讀的這個和布朗大學的聯合項目,正是勞倫申請的,希望這個信息能對你有幫助。”
“哦?勞倫和潘尼都沒有跟我提起過。”薇薇安兩眼還紅紅的,蹙起的眉心卻微微展開,道:“原先,公司名校畢業的設計師太多了,她在其中才並不顯山露水。”
文瑾話題陡然一轉,說道:“那天開會,聽了賽琳娜的故事,我覺得她能代表一定數量的消費者,其中包括像我和義廷這樣的,如果我不是有了你這個做CEO的好朋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每年花這樣的大價錢去購置服裝。”
正說著話,薇薇安肚子忽然咕嚕嚕地叫起來,文瑾這才想起,今晚薇薇安並沒有吃什麼東西。便去餐台上,揀了幾樣她平時愛吃的小食和點心。
回來見薇薇安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將手裏的盤子推給她,說:“先吃點兒東西,咱們邊吃邊聊。”
薇薇安抓起她平日最喜歡的蛋撻,卻吃得食不甘味,每吃一口就不由自主地看文瑾一眼,仿佛在等待著她的下文。
文瑾又心疼地遞上一杯果汁,繼續說道:“Teen & Style的定位既然是十幾歲的青少年人群,你是否想過,這個品牌服務的人群是凱文、阿曼達、艾米這樣不到百分之一的極少數服務,還是像賽琳娜這樣的大多數人。如果是後者,這個龐大的群體中的大部分人是消費不起奢侈品的。”
薇薇安將咬了一半的壽司放回到盤子裏,凝神思考文瑾的話,忽然,她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當初,Teen & Style價格高企,並不是出於利潤考慮。勞倫原本就來自老錢家族,媽媽是時尚界教母級人物,她本人還兼作一線品牌的代言,從來沒有機會去購買頂級品牌之外的衣服,甚至根本沒有可能去花錢買衣服,所以,她腦子裏對服裝的價格沒有概念,更沒有尋找市場定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