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扶疏,蔭蔭滴翠,掩映著一座湖石假山。山前一對獅子石座上各有一石刻龍頭,潺潺清水從中湧出,濺出一片蒸騰如沸的雪白水汽。
元婉蓁穿著宮女的錦服,靠在假山後微微屏住呼吸,側眸望去···
慕容策一步一步自她身側走過,她看著他微有疲憊的身軀流下淚來,那種心痛,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力量,她的淚眼緊緊盯著他,那年,我們年華正好,我是你的王妃,如今,卻已物是人非。
往事茫茫傾覆,周遭安靜極了,他的背影遠遠地朝著大殿而去,元婉蓁卷然微笑,慕容策,我與你是一個冗長的夢,夢裏有無盡的往事,紛至遝來,瑣碎而清晰。不過,終究隻是一場夢罷了,自此,永別了。
她轉眸抹去淚痕,遠離燕宮的富麗華堂,日影漸漸向晚,她踩著晚霞的眩美照影,腳步輕快中又顯得沉重。
宮門巍峨高聳,遠遠望去,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等著,盈蘇的熱淚在眼眶中轉動,她怔一怔身子,低頭快步走到盈蘇身前,伸手探出與盈蘇緊緊相握,盈蘇輕輕拭去眼淚,含笑道:“蓁兒,今日一別,不知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相見。”
元婉蓁鼻中酸澀難言,“此番慕容策定會怪罪於你,隻怕你會被牽連,我···”
“別擔心我。”盈蘇急忙打斷,拍著她的肩:“你千萬不要停留,黎昕會在東郡等你。”
元婉蓁眼中的悲痛之色愈濃,頃刻間就跪在了地上:“此生,我有你這個妹妹足矣,隻是恩情無以回報,待來世再還。”
“快起來,別叫人瞧見了。”盈蘇趕緊將她扶起來,緊緊抱著她:“珺衍一直愛著你,我心生妒忌,我將你送走,也算是圓了自己的夢。”
眼淚無可截至的流,她知道盈蘇是在為自己找借口,她悲傷至極:“你善自保重,此生怕是無幸再與你相見了,你一定要好好過,就當我已經去了。”
兩人再耐不住心中的不舍,抱頭垂淚,盈蘇含淚道:“我也是不願見你這般苦楚,亦如當年的我,好在是苻嘯愛著你,我不如成全了你,何苦讓你在宮中淒涼一生。”
盈蘇的話暖足了她的心,元婉蓁傷感地落淚:“深宮險惡,你一定要保全自身,切莫讓她人欺了你。”
“放心吧,珺衍即便不愛我,也會顧及以往的情分,不會傷了我。”盈蘇抹了淚,說著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裏,“此事籌劃了兩年之久,你安心去吧,不管聽得什麼消息,要記得切莫回頭,我自會保重。”
元婉蓁死死咬著唇,悲痛地看著她,“我何德何能,此生有你這樣貼心的姐妹,我···”
“我懂,別說了。”盈蘇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在她手心裏放了一張字條,緩緩止了淚,橫心道:“快走。”
元婉蓁緩緩點頭,狠一狠心,跨出宮門上車,令車夫逐塵而去。
元婉蓁掀開簾子,宮門裏,盈蘇依然遙立在晚霞中,目送她離開,她悲戚地大聲哭泣,眼睛生生盯著盈蘇,這個與她相識十三年的姐妹,深深刻在心裏,一生最溫情。
熟悉的燕宮已在身後,她終於走出來了,而迎接她的便是最向往的人,與生活。
她展開盈蘇塞在她手裏的字條:【記得王府當年事,寫向榴花夜月前,詩香四溢飄千裏,夢在心中賦雅篇。】
元婉蓁落淚欣慰一笑:“是啊,咱們的心雖然飛越了千山,遙遠地卻是牢牢地相連···”
一一
第二日,金華殿中是死氣沉沉的安靜。
盈蘇散開頭發,脫去華貴衣物換著素服,赤著雙足,靜靜地跪在殿中。
“臣妾知罪,請皇上處罰。”
慕容策心早已涼到底處,失望之情直逼喉頭,哽咽地無法言語,隻衝著內侍揮了揮手:“都退下。”
一時間整個大殿隻留得他與盈蘇兩人,盈蘇的眼淚滿滿地浸濕了素服,癡癡地瞧住他很久,才道:“珺衍···讓她去吧···你何苦執意於此,蓁兒的心早就不在了,與其留得她在宮裏悲戚一生,不如放了她···”
慕容策靜坐如石,惟有眼淚汩汩地、默默地滑落下來,連綿成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