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抬眸看向了容詡,古潭般的眸子幽深無底,毫無波瀾。他的手指狀似無意地輕叩桌沿,一下一下,蒼勁而有力。
剛毅的臉頰微微地柔和下來,他看著站在底下身姿挺拔的少年,恍然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時候的容詡,調皮好動,他卻已是少年老成,安穩持重。他竟然是一張冷臉相對,但容詡卻自小就愛在他的身邊搖晃。
兩兄弟的感情一直很好,這在深宮之內是極為少見的。直至他順利地登上皇位之後,他卻笑著提出了要當個逍遙王爺的要求。
他原本以為,或許在不知不覺中,兄弟之情早已變味,他其實也跟其他的皇孫子弟一樣,在覬覦著這個高高在上的皇位。後來,他才知道,他的離去是另有原因。
“你怎麼看待西部大旱之事?”容華輕輕地勾動唇角,突然之間,他很想聽聽他的弟弟有什麼樣的見解。
容詡略一沉思,緩緩道來,“臣弟覺得此事頗為怪異,天降大旱確實是毋庸置疑的,也屬自然。但西部之地處在與嵐國相交之地,向來雨水頗豐,更是常年都蓄有雨水以供備用,皇兄可記得四年之前重新整修的水庫?”
話落,容詡抬眸看向容華。容華沉思著點了點頭,眸中微微露出讚賞的神色,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容詡得到他的回答,便繼續分析道,“按理說,這幾年來祁國一直雨水豐潤,水庫裏應當蓄了不少的雨水,再經過提取使用,也應足夠應付此次大旱才對。但據那裏的地方官員所說,水庫裏卻是水量稀少,僅能支持一日。”
頓了一下,他心裏隱隱地有了結論,堅定道,“臣弟以為,此次救災事宜,必定有人從中做歹,企圖混淆視聽。”
容華讚賞地看了一眼容詡,唇角笑意越濃。但僅是瞬間,眉頭便又蹙起,道,“你分析得不錯,水庫無水之事著實奇怪,這也是朕找你來的原因。”
“皇兄想讓臣弟去調查此事?”容詡揚揚眸,露出陽光一般的笑意,頓時覺得陰鬱之氣一掃而空。
容華點點頭,“這僅是其中之一,如今救災之事刻不容緩,瘟疫已是四處蔓延,若是難民東遷,極易為其他的百姓帶來未知的病毒。阻斷病源和解決水源問題是目前最為重要之事,何況此次事件,究竟是內賊所為還是外人侵犯,也需要細查。”
“皇兄考慮得是,臣弟即刻準備行囊,立即出發。”容詡斂起笑意,眸中滿是堅定的眸光,“臣弟告退。”
“慢著,午時過後再出發不遲,朕也一同前去。”容華淡淡出聲道,並非他不信任容詡,隻是心裏的某個地方,似乎在叫囂著,讓他去那裏。
容華的話嚇了容詡一跳,急忙道,“皇兄不可,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兄若是走了,難保不會有唯恐天下不亂之人趁機作亂。皇兄若是不放心,可再派幾個大臣隨臣弟前去。”
“你說得出那一番見解,朕就沒有什麼不放心的,隻是……”容華蹙眉,他說不出心裏莫名其妙的感覺,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又如何向容詡說明,隻好下令道,“總之,朕非去不可,離開的這段時間,朕會命楚蒙城暫時監國,午時一刻出發,有什麼事,就抓緊去辦吧,此次的任務也許比想象中的要凶險許多。”
容華深深地看了一眼容詡,轉身離開了金碧輝煌的宮殿。容詡卻因他的話怔在原地,為何他有種錯覺,似乎容華知道所有的一切?
恍惚走出宮殿之時,迎麵卻撞上了日思夜想之人。他怔怔地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雙手也不知該往哪裏擺放。
她似乎變了,麵容清冷如霜,以前靈動的雙眸此刻卻如同平靜的湖水一般,隻是在看到他的時候微微掀起了波瀾,頃刻又平複下來。
她從容不迫地向他點點頭,以示打了招呼。他該給她行禮,可他隻是這樣怔怔地看著她的美眸,在她觸不及防的時候一把將她從侍女身旁拉走。
明明過了很長的時間,可是兩手相握在一起的感覺卻是如此熟悉,更莫名地契合,仿佛一切從未改變,一直都沒變。
他拉著她停在一處池塘邊,池邊有清風相拂,池塘裏蓮葉層層,隨風擺動,潔白蓮花競相綻放,花瓣之上透著細小水滴,亭亭而立。
被他這樣拉過來,她竟然難得地沒有放抗。容詡原本有些欣喜,回頭看她之時,卻見她的臉色依舊同方才一樣,未曾變過。
他唇角微苦,澀澀地從唇邊攢出一個笑意,親昵地喚道,“怡兒。”如同情人間的輕喃低語,池邊拂過一陣清風,吹得蓮葉層層疊疊,如波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