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汐的裙擺拖在雪地上,頭上的傷讓她看起來狼狽至極。她仰著頭,接受著四麵八方傳來的嘲諷聲,手上的傷口依舊抑製不住地流著鮮血。
一滴兩滴,滴落在白雪之上,她卻仿若未覺。臉色近乎透明,步履蹣跚卻固執地向前走著。青闕扶著她的手,眼底是震撼和說不出的情愫。
夏初汐感覺到,力氣漸漸地從她的身體裏流失,她的頭暈乎乎的。她的腦海裏浮現出那個仙人般的男子,他溫柔的聲音像是掠過湖麵,蕩起的細小波紋。
他說:“阿初,難過就哭出來,不要痛極了也強忍著,我在這裏。”
那時,她隻是摔斷了腿,可現在,她覺著,她的心痛得都要停止呼吸了。誰來告訴她,怎樣才可以哭出來,怎樣才可以救活她的心?
踏進夜華宮的一刹那,她雙眸一閉,似一片枯敗的落葉飄零下來。她想回到寺廟裏,她想回到宣國的皇宮裏,甚至是浣衣局裏,隻要讓她可以遠遠地離開他,哪裏都行。
她總以為她的心死了,容華再也傷害不到她。可她卻沒發現,她排斥相信蕭芸菡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他,她在奢望,隻是奢望。
滑落的身軀被青闕扶住了,隱忍著疼痛的嘴唇被咬破了,即使昏迷了也仍舊無法鬆開。就連昏迷著,她也在抑製著自己的疼痛。
“還是跟以前一樣毛毛躁躁,盡惹麻煩!”
“若是菡兒有何意外,朕要你陪葬!”
“你讓朕怎麼相信一個連自己的國家都會背叛的人!”
“你讓朕怎麼相信一個連自己的國家都會背叛的人!”
“你讓朕怎麼相信一個連自己的國家都會背叛的人!”
……
容華的話一遍遍地盤旋在夏初汐的腦海裏,他的不屑,他的嘲諷,他的憤怒。她害怕地想要逃離,可是他們纏著她,他們就是要看她生不如死,他們就是要她遭受良心的譴責。
她看著他們近在咫尺的陰冷笑聲,突然地就沒有那麼害怕了。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誰希望她活著,還是老天讓她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贖罪?
仙人般的男子出現在她的視線裏,溫暖的流光驅退了她周圍的黑暗,她看著他的臉隱沒在陽光裏,聲音溫柔地傳來,“阿初,不疼惜你的人,咱們也不要他了。”
他的話像一劑良藥,她躁動的心突然就平靜下來了。她安穩地躺在床上,狹長的睫毛顫抖著,像振翅欲飛的蝴蝶。
不疼惜她的人,她不要了。
在寒風肆虐中,過年的氣息逐漸近了。眾人在忙碌著的時候不免將夏初汐的事當成了茶餘飯後的笑料,後宮之中就從來沒風平浪靜過。
容華那一天的舉動無法避免地讓眾人的目光從夏初汐的身上移開了,似乎他對她的恩寵不過就是一刹那的事情。過後,他們想著這也是對的,誰會守著一個殘顏的女子而置其他的佳麗於不顧呢?
總之,那一道驚世駭俗的聖旨漸漸地被眾人淡忘在腦後了。夜華宮也一直緊閉門扉,門庭冷落,主人也未曾見到踏出分毫。
容華對蕭芸菡的獨寵讓人側目,眾妃恨得牙根癢癢,奈何不能像收拾夏初汐那樣去找她的麻煩,隻能各人都花盡心思,想著如何在年宴上吸引住容華的目光。
自古以來,君主之愛都是雨露均沾,可到了容華這裏卻不一樣了。這幾年,他對蕭芸菡的專寵幾乎到了一個人神共憤的境地。
夏初汐不知道上次的事他有沒有派人去查,但是,皇宮之中有人要蕭芸菡的命是不置可否的。她相信,容華也不會放過那個人,不需要她來操心。
楚欣怡的話毫無預期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裏,她陡然一驚,尋思著,這毒……會不會是蕭芸菡自己下的?但是,她這樣做毫無目的,還將自己的生命置於危險的境地,值得嗎?
若說她的目標是她,那也沒有道理,她的血能解百毒的事她是知道的。如果她在栗子糕中下毒,那中毒之人隻可能是她。
所有的事情都像蒙了一層薄紗,明明似要露出水麵,偏偏卻越來越多的迷霧纏繞著,教人越發地無法看清。
夏初汐垂眸看著自己手腕上的傷疤,新傷口覆蓋著舊傷口,看起來極為難看。她笑笑,拉過袖子掩住了傷口,目光望著窗旁的梅花。
雪花開始逐漸消融,枯敗的樹幹也慢慢地長出了嫩芽。夏初汐離開宣國,已是整整三年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