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陰霾深深籠罩著整個天空,冷風瑟瑟吹得人直打寒顫,地宮裏微弱的幾盞油燈忽明忽暗地跳動著,合著漆黑得令人發慌的悶暗,彰顯著地宮裏壓抑的靜謐。
“趙束子,趙束子”呼喊聲從地宮口透來,遊蕩在每個角落,趙束子放下手中的經文,轉過頭去,新來的宮女正提著宮燈緩緩逼近,朦朧的光灑在束子純淨的眼眸裏,像是黑暗中的星星。趙束子上前接過輪班
宮女手中的棉被,到了聲謝,便又回去抄寫經文了。
這樣苦悶的日子,趙束子已默默度過三個年頭了。偌大的地宮潮濕又陰暗,呆久了真會緩不過氣來。
地宮深處靜靜地安放著元妃娘娘,隻有當今聖上可以進入密室,每年三月二十是元妃娘娘的忌日,那個時候,聖上才會駕臨地宮,趙束子隻偷偷大膽地瞥見過聖顏,隻是匆匆地那一瞥,卻讓束子難以忘懷。聖上英氣的容顏透著冷冽,又泛雜著濃濃哀傷,趙束子親眼目睹世上各種悲傷,那一瞬間所有悲傷與這相比,相形見絀,因為趙束子覺得自己覺察到了聖上最純潔的“悲”,沒有夾雜著任何功利。
皇上真是個深情的人呐,束子將心裏所想悄悄告訴好姐妹蔣惜兒。“可是皇上也是個薄情的人,元妃娘娘真幸福,她的離開帶走了皇上所有的愛,深宮裏其他娘娘的日子可是不好過呢。”君心難測啊,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元妃蕭氏是皇上深愛的女人,這是滿朝皆曉的事,元妃娘娘雖已不在,可是皇上重重提拔了元妃娘家人,靖安侯蕭廷正是個例子。
趙氏一族本在開國初是功臣,名滿京都。可是祖上趙攻不滿太祖梁宏“杯酒釋兵權”而起兵謀反,以至於一夜間淪落為階下囚。如今百年過去,到趙束子父親這輩,趙氏已完全沒落,從貴姓繁衍成最平常不過的百家姓,所謂榮辱福禍亦在旦夕。
每當看到地宮新來的宮女,束子總會想起自己剛人地宮情景,順著也會想到父親。先帝的陵墓浩蕩地建在成陵,現在應該枯草叢生,父親趙忠本是為先帝修築陵墓的,隨著工程的完工,父親也被賜死永遠陪著先帝了。後來,當今聖上登基,下令厚待修墓人的後代,趙束子因其父親的緣故,被送入宮中。
剛來守陵的幾天,趙束子簡直不敢閉眼睡覺,一閉上眼,孤獨、恐懼如幽靈擾得人無法入眠。睜開雙眼,平日裏透著慈祥平和的佛像頓時像被掏空了靈魂的妖怪,在黑暗裏猙獰地逼近。有好幾次,趙束子都被自己嚇暈過去,才能熬過漫漫黑夜。想到這兒,眼淚總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束子記得以前宮裏有位好心的嬤嬤囑咐過她,切不可隨意掉淚,不吉利並且在深宮裏流了太多淚,竟也哭不出淚水。
今年的深冬比往年更冷,地宮迎來了入冬的第一場雪。置身在茫茫的雪海裏,盡情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趙束子得到了額外的滿足。地宮裏年輕的宮女們按不住性子暫且在雪地裏歡愉一把,上了年紀的則依舊潛心念經打坐。
“好大的一場雪啊!”悟靜師太手執念珠慢慢踱來,她的步子輕盈而穩健,身上灰白的素衣襯得她更顯沉穩。束子喜歡向這位師太傾訴,雖然年逾40,可是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顯然師太年輕時是個十足的美人。
“是啊,師太,越接近自然,人的心態就越會平靜呢。”束子感到愉悅極了,真想像孩子一樣在雪地上歡快地跑一場。
“束子,你是個很容易自我滿足的孩子,這樣很好。”悟靜師太靜靜地攆著珠子,道:“人呐,千萬別被欲望迷糊了眼,到頭來一場空。”雪依舊不緊不慢地下著,這世上多少往事已塵封。
“悟靜師太,有貴客來訪。”,小宮女匆匆的腳步聲打破這短暫的寧靜。束子獨自在雪地散步,她悄悄地繞了地宮一圈,那是怎樣的心情呢,地宮裏的一花一草都如此熟悉,自己看著它們開花,凋謝,再開花。如此循環往複,竟也生出些許期待。
地宮佛廟水缸裏的水已經結了層厚厚的冰,趙束子童心突起,伸手往上探了探,刺骨的冰冷穿過手掌透入骨髓,並帶來些微麻木。束子真想將臉也挨上,讓自己沉醉在冰裏。
“地宮裏的宮女都如你這般?”乍然將手藏回衣袖裏,趙束子轉身尋找聲音,束子驟然從一雙深邃的眼裏發現自己慌張的樣子。
那一刻,束子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另一張相似的臉,透著濃鬱的憂傷,“讓我為你撫平眉角的憂傷吧。”束子斷斷續續做過這樣的夢,束子奔跑在空曠冷清的宮裏,明黃的袍子飄在束子得夢裏,那樣地渺茫,束子追呀追呀,可是那袍子像是天上的的太陽,束子永遠也夠不著。一切都是飄飄乎的,軟綿綿的。
束子馬上低下頭,哎,自己就是這麼容易發愣。束子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保持鎮定,梅花的氣味更清冽了。
那身著紫袍黑紋的男子打發了隨從,道;“你隨我進去給元妃娘娘上柱香吧。”那口氣算然溫婉卻不容人拒絕。
束子覺他氣質不凡,自忖應是朝廷裏的達官要人又或是元妃娘娘生前故人。聖上允許持有特令的人入地宮拜祭,但是密室是任何人都無法入內的。即便這樣來拜祭的人除了深秋國丈夫婦,也隻是寥寥幾人。束子將香點上,順手遞給了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