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路過荷葉池時回想起那個奔跑的雨夜,在竹林修煉時會想到那張夕陽下的睡臉。
書上說喜歡一個人,目光會不自覺地被她牽動。
他在木九黎練習祭印術而忽視他的時候,仍然不厭其煩地看著重複的動作。他會注意到木九黎因為盤裏食物被搶而微微失意,然後將自己的推給他。他會注意到她在談話裏陷入窘境驚慌失措,然後將話題移開。
書上說喜歡一個人,會格外在意她的看法。
為什麼在姬臨的問題上那般不理智?若是換了別人,他根本不會在意,但因為是木九黎,所以不一樣。她可以不認同他的想法,但不能不理解。
書上說喜歡一個人,會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做些之前不會做的事。
一件件的,越來越多的不可理喻。
這一條條的吻合,像是在季翎的心思裏一點點抽絲剝繭,露出即將破繭而出的真相。
追溯到更早之前,從他察覺到心思碎變卻決定放任的那一刻起,那些細微的恍惚與悸動便一點點在他心裏紮根,借著時光的滋養發芽,在那白衣少女的音容笑貌一顰一蹙裏伸出枝椏,展開新葉。
終於,明明白白長成了不容忽視的模樣。
像是漫天細碎星子連綴成璀璨星夜。
透破雲層,如此清晰。這是不得不正視的心意。
月色灑在季翎臉上,映亮他桃花眼裏彎起的微涼笑意。
“沒錯,我喜歡她。”
清越的聲音響在暗夜裏,被月色收藏。
“甚好甚好,這些話本果然是寶貝,又幫一個人認清了心意!”長安君大笑道。
“又?”
“啊,不小心說出來了。是,之前也曾有個被情所困的美人來找過我,就是這些書幫那美人解了心結。”
然後,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長安君垂下眸,忽覺有些諷刺。
察覺到長安君神情不大對,季翎挑眉道:“不會是位穿白衣打黑傘的美人吧?”
長安君一笑置之。
“季翎君,你眼光不錯,九黎姑娘是個好姑娘,願你們能一路攜手走盡歲月。”
別像那兩個人,一步步走到互相折磨的境地。
“……我什麼時候說過九黎了?”
長安君不由大笑:“季翎君,你是未嚐過風月之人,我可不是。要是連這個都看不出來,我也枉為看遍美人風流天下的長安君了!”
季翎看了長安君一眼,沒說話。
“咦,季翎君,怎麼覺得你似仍有心結未解?不妨坦誠說出來,我幫你解解。”
季翎沉默了片刻,望著湖麵的麵容半明半暗。
“我今日聽到了一句話,欲登至高者,必無情。”
長安君的身子驀然一僵,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季翎並未察覺。
“而在我看來,欲逐自由者,亦需無情。不論是之前遇到過的人,還是話本上的故事,都在說著,喜歡上一個人能讓自己變得麵目全非。所謂自由,無牽無掛恣意隨風,方可謂自由,情愛本為束縛,不是麼?”
夜風漸冷。
長安君靠在廊柱上,目光瞅著遠方回廊吊著的燈盞,輕輕笑起來。
“季翎君,你所追逐的自由難道就是在這月色下暗自傷神嗎?什麼登高位、逐自由,喜歡就是喜歡,放不下就是放不下,何必跟自己過不去?若真在世沒有一兩個在意的人,沒有點牽掛心緒的東西,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再說了,誰說恣意隨風定要是一個人了?那次飛凰大典上,你抱著九黎姑娘不也禦風禦得挺自在的嗎?要是風冷了,兩個人還能取個暖啊。”
季翎微怔。
半晌沒有聲響,見季翎似是有所觸動正兀自思索著,長安君站起身打了個哈欠:“季翎君你好好想想,我先回去睡覺了。”
夜色愈深,侯府的燈光幾乎熄了個幹淨,沉寂如死水。
季翎望著夜空,墨眸裏映出一片清寒月色。
“我該把你放進心裏嗎……”
第二日。
木九黎從床上坐起時,精神有些恍惚。昨晚輾轉了許久才睡著,還做了一場奇怪的夢,模糊記得夢裏……有季翎。
這到底是怎麼了?
從床上下來,洗漱整理好的木九黎走出門,便看到季暄從季翎房間出來,神情帶著訝異:“門都沒關,師兄莫非一晚上都不在房裏?九黎姑娘,你知道師兄去哪了嗎?”
木九黎搖搖頭,走到季翎房門前往裏望了一眼,一眼便忘到桌上放者的繃帶和傷藥。
原封不動。
木九黎的指尖驀地一緊,走進去將雪白的繃帶握在手裏,轉身往外走。
“九黎姑娘,你去哪?”
“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