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咽般的悲鳴從魔喉嚨裏發出,不再是陰寒詭異的聲音,這用真身發出的聲音比人更清亮,此刻卻如濃烈暮色裏悲愴的哀笛,綿長而喑啞,在風中幽旋。
血魔的目光望向遙遠天際,紅眸裏的怨恨沉成了入骨蒼涼。
火焰已經蔓延全身,壯烈的一片焰色染紅天際,而他不動也不掙紮,隻是死死看著遙遠的天際,微揚的頭透出哀哀執拗。
木九黎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看到的是一個青色塔尖,驕傲地刺破蒼穹,高貴恢宏,極具氣勢。
“那是幽城的九幽塔。”夏未離垂眸道。
九幽塔?木九黎一怔,雖然她對已經消失的魔界魔城了解很少,但也知道魔界皇城名為九幽,是八十一座魔城的中心。而在九幽之城的中心,有一座巨大的九幽青塔,那是九幽城的象征,高可比天,是整個魔族的信仰。在八十一魔城的任意角落,抬頭能看見天空的地方就能望見九幽青塔。
那麼……幽城的九幽塔是怎麼回事,幽城?之前沒注意,現在想來這名字……
“我知道,”季暄忽然道:“在魔界莫名消失之前,魔族與現在我們見的血魔完全不同,據說他們強大而孤傲,對魔城有著發自骨子的熱愛,少與他族來往。魔界與人界隻有兩個相通之處,且偏僻難近,因此很少有人去過魔界。唯有在曆屆魔皇舉行臨位大典時,會有數名人族使者進入魔界。那極少的去過魔界的人無一不被九幽青塔所震撼,有人甚至仿造九幽青塔造了座九幽塔,即使氣勢和大小要差得遠,但也算得上相似,來觀賞的人很多,連塔所在的城也叫了幽城。”
季暄頓了下,望著那妖的眼裏帶上了幾分複雜情緒:“他應該是渴望看到九幽青塔,渴望回到魔城的吧。我猜他的身體是受了很大創傷,所以他製作屍蠱之陣,提煉修仙之人的靈力,化作銀絲纏住本體來維持生機,如此不甘死去,或許也是為了等到魔界重現之日好歸家。”
幾人一時沉默,注視著那幾乎完全陷在猛烈火焰裏的身影。
季翎有些失神地看著已經隻剩一點衣角和一張臉的魔,這麼近,他能感覺到那比火焰更滾燙的悲愴。
血魔執拗地望著遠方的青塔,視線在蝕骨的灼熱劇痛裏模糊起來,周圍的一切都緩緩墜入永恒的黑暗,隻有那傲然的青色愈發清晰,亮成了黑暗裏唯一的微光。
他知道那不是九幽青塔。一直都知道,卻不願離開。
那是執念,五百年的執念。
五百年裏,他沒有一刻不在刺心剝骨的痛苦與思念裏度過,漸漸地變得瘋狂變得嗜殺,為了支撐破碎的身體不擇手段,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一切都是枉然。
曾經一抬頭就能看見的九幽青塔,曾經一時興起而踏出魔界,一腳踏出竟是永世遠離,再難見。
火焰已經竄上了他的臉頰。
視野裏最後的微光熄滅了。
數道濃豔的血從紅眸中淌出,在臉上劃過觸目驚心的痕,燃盡生命的渴望,終結在比血液更粘稠的絕望裏。
燃燒著的火團從空中墜落,火光一路殘酷而妖嬈地舞著,掉入滿是白骨的水中。直到最後一刻,火裏的那雙紅眸都沒有閉上。
刻骨怨思,至死不休。
火焰沉水,水光濺火,一朵黑蕊紅蓮在亂骨裏開出,蓮心燃著幽幽青火。白骨為底,火為瓣,美到了極致,開在彙聚成河的絕望裏。
隻開了一瞬,又消失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