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住,蘇陽侯?七年前被滿門抄斬的侯爺,全族隻有十四歲幼子逃脫。後蘇陽候被證實無罪,燁皇遍尋幼子卻不見蹤跡。
他就是那個失蹤了七年的孩子?比她還要不幸的人呀……那為什麼他還會有這樣溫潤沉靜的氣質?
“你難道沒有仇恨嗎?”
“聆鬆是小時候父親給我取的字。鬆樹沉靜,傲風霜而不顯,我化名聆鬆教書寫字,為了實現父親的期望。”蘇桓眼裏有些許黯然,轉瞬又微笑起來:“恨亦無用,我並不想被仇恨束縛。”
蘇桓的體溫很暖,很安心。寧玦終究沒有再推開。
蘇桓對她說:“寧玦,你也不應被束縛。你本該是生動的火。想哭的時候就哭,不想笑的時候就不要笑。”
那一刻,寧玦知道自己心裏的鎖,開了。
後來寧玦開始常去那個小院。連她的馬都記住了從城主府到蘇桓小院的路。
蘇桓帶著她走遍安城偏僻角落裏的雅致小店,帶她去郊外清溪邊看破殼而出的幼鳥,陪她感受著山頂的風,在山間看破崖而立的青鬆。從蘇桓的笑容裏一點點傳到寧玦心裏的,是對自由越來越無可抑製的渴望。
一次,寧玦看著自己向來烈性的馬在蘇桓手下溫馴地蹭著,惡聲道:“看不出你一個寫字的倒挺擅長馴馬。”
蘇桓回頭笑看她,伸手在她頭上摸了摸:“何止是這馬,性子比馬惡劣百倍的主人都被我馴服了。”
向來無惡不作的寧玦少爺第一次紅了臉。然後,蘇桓問她:“如果有一日,隻有你、我和一匹馬,你願意離開城主府跟我走嗎?”
寧玦幾乎是沒有猶豫地點了頭。跟蘇桓在一起的時候,寧玦沒有一刻不在想著如何脫離城主府這個枷鎖。
天下之大,寧玦想要去見識外麵的風景,感受安城外的世界。和蘇桓一起。
寧玦將母親留給自己的雕字碎火玉送給了他。而蘇桓的回禮是一套白紋紅裙,他說:“我等著你穿起它的那天。我也定要讓你有能當眾穿著它的那天。”
——那麼現在呢?蘇桓,現在這算什麼?我穿起了這紅裙,你在哪裏?
寧玦記憶裏關於蘇桓的最後,是他沉重裏帶著希冀的笑容,他抱著她輕聲說:“等我十日,十日後你就能自由了。”
寧玦滿心期待地等了十日,等到的不是蘇桓,更不是自由,而是記憶的忽然缺失,另一場更殘酷桎梏的開始。甚至又過了一年,她終於在獨自掙紮裏找全記憶、逃離桎梏的此刻,蘇桓依舊沒有回來。
——蘇桓,你在燃心亭裏刻下“自有憐花人,素杯續茶香”。如今白瓷已破,素杯何在?是你讓我從麻木裏蘇醒,是你讓我下定了逃離桎梏的決心!可是在我失去記憶後,你為什麼沒有出現?
雪焰馬拐過最後一個街角,敞開的城門就在眼前。寧玦握緊了馬鞭。
——蘇桓,既然讓我遇見你,讓我得到你,又為什麼要消失!心鎖已開,笑麵已碎,寧玦已經回不去了呀。
身下重獲自由的馬躍出城門,在夜色裏高鳴。寧玦濕潤的眼角終是滾下一滴淚,又轉瞬被風吹走。她傲然昂起頭,迎著星光,向著自由揚鞭縱馬。
——蘇桓,城外那棵千年鬆是你帶我去看的。你說你會像那鬆樹一樣一直陪著我,那麼我就在那裏等你。不管你是死是活、身在哪裏,我隻會等你到天亮之時。若你沒來,我就自己離開!
***
“咦……”木九黎倏然間感到左腕上的手鐲的灼熱。
“怎麼?”季翎注意到了她的異樣。
“啊……沒什麼。”那灼熱感一瞬就消失了,恍如錯覺。木九黎看了一眼好好戴在手上的鐲子,並未太在意。
她和季翎繼續盯著眼前將手放在字和畫上的暗魅。
縈繞在暗魅周身的綠光漸歇,再睜開眼時,暗魅的眼裏不再是空無一物的幽茫,靈澈裏帶著滿滿情緒,而每絲情緒,都寫著哀傷。
“你……想起來了?”木九黎問。
“嗯,想起了最重要的部分,最重要的人。原來,是他帶走了我的記憶。他這樣做……一點都不值得,我要把他救出來。”暗魅的聲音很輕,卻又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怎麼救?他在哪?”木九黎怔然。
暗魅沒回答,抬起手按在額角,指尖的綠光便沿著她額角的暗紋向體內而去。
季翎和木九黎不禁疑惑,這是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