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翎和木九黎回到岸上，繼續在夏日豔陽裏打著轉。看著路邊怎麼變都不離華貴的景色，兩人興致缺缺，木九黎嚐試著打破沉默：“城主會將已死的花樹放在府中何處，拿來做什麼呢？”
季翎頓了頓，道：“先找個府中之人問問吧，”他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前方石階旁一片牡丹花叢裏，正有一個男人在彎著腰修剪花葉，季翎笑道：“就他了。”
“這位大哥，攪擾了。我們是揭榜前來的降妖師，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男人手裏的剪刀頓了頓，點了點頭，依舊彎著腰。
“請問府中少爺可是名為寧玦？”
男人默然點頭。木九黎不禁暗想，此人莫非不能說話？
“聽聞花樹穀的花樹枯萎後被運到了府中，我們想見見，你知道它在哪裏嗎？”季翎繼續問道。
這次男人徹底停下了動作，抬起身來，三十多歲的模樣，麵色發黃。他看了兩人一眼，幹脆地搖了搖頭，轉身便要走。季翎下意識拉住男人的袖子，男人回過頭，又搖了搖頭，扯出袖子離開了。
“他搖頭是不知道還是不願說？”木九黎望著男人微弓的背影，輕聲道：“聽到花樹的時候，他似乎很難過。”
“是嗎？”季翎覺得他沒從園丁那張臉上看到任何情緒。
“嗯，我能感覺到他身上情緒，很重的苦還帶著澀，那是難過的感覺……怎麼了？”木九黎不大明白季翎為何忽然一臉古怪地看著她。
“你……一直像這樣能感覺到人情緒的味道？”
“也不是，除了味道，還有像是……深淺、軟硬這樣的感覺。”
季翎的眼神更古怪了。之前季翎隻隱約察覺到木九黎對人隱藏的情緒有一種特別的敏感，就像八年前初見時，他明明一個字都沒吐一個動作都沒做，白衣女孩卻十分嚴肅地對他說：“你這樣把痛苦和悔恨都憋在心裏，是會憋壞的。”
今日才知道，原來木九黎有這般能力。一個不通人心世故的人卻對情緒有著這般直觀的感覺，這真是……怎麼說呢？天意弄人？
“之前怎麼沒聽你提過？”季翎忍不住問。
“為何要提？”木九黎顯得有些疑惑：“你難道不是這樣感覺情緒的嗎？”
當然不是，你難道不知道這世上有個詞叫察言觀色嗎？好吧，你大概不知道。季翎看著木九黎茫然的神色，默然了。季翎忽然有點明白木九黎為何不通人心世俗了，不僅因為她在山中長大未曾涉世，更因為她從不需要去揣測人心，她能最直接地感覺到人的情緒。這般天賦，是幸也是不幸。
“我與你感知情緒的方式，確實……不大一樣，”眼見著木九黎眼中的疑惑更重，季翎當即決定跳過這個話題，他笑道：“我雖沒看出那園丁的難過，但我發現了些其他有趣的東西。”
“什麼？”
“這樣的天氣，常人隻是走走都會出汗，他在太陽下幹了這麼久的活，臉上卻一滴汗也沒有。看起來，除了那位少爺，這府裏還有不少有趣的人呢。”
“也可能他是不易出汗的體質，”木九黎頓了頓，小聲道：“我就從不出汗。”
季翎聞言一怔，上下打量著一身清爽的九黎，又回憶了一番，奇道：“還真的從沒見過你流汗，為何？”
“……生來如此。”
“真是天生了個奇特體質，”沒一處和正常人一樣的，季翎心道，見九黎無言，他繼續說：“不過那個園丁可與你不同，他臉上無汗，衣袖卻已經被汗水濕透。”
兩人正說著，忽聽身後傳來熟悉的呼喊聲：“兩位原來在這裏，可算找到你們了。”兩人轉過身，便見管家正向這邊快步走來。
“抱歉讓兩位久等了。你們還沒吃午飯吧，雖已過了飯點，但我備了些點心小菜，兩位請隨我來。”
“那就麻煩管家了。”口裏說著麻煩，季翎的臉上卻是笑得十分欣然。雖說對於修仙者，憑借體內靈力可以多日不吃東西，但城主府的點心想來必不會差，那就不推辭了。木九黎並沒有什麼興趣，也隻好無奈隨季翎前往。
走在路上，管家又麵帶歉意道：”不好意思。城主大人這幾日去皇城供職，不在府中，兩位要過幾日才能見到他。”
“無妨。既然見不到城主，不知能否見見少爺？”
“這個……恐怕不行，少爺近日身體抱恙，不便見客。”
“近日？”
“是啊。實在是不巧。”
季翎微斂起眸，沒再說話。木九黎想了想，大約猜到季翎在想什麼，賣扇阿婆說寧玦少爺已有許久沒在城裏露麵了，不是近日。如果真是生了病，這麼久都治不好豈不是早該張榜招大夫了？而且，她覺得，這個管家每次說到少爺時情緒都會有些僵硬。這位少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