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釗的腿還在打顫,似乎心有餘悸。
他昨夜被丟進義莊裏,夜半三更的時候便醒了,迷迷瞪瞪地摸摸懷裏的物件,涼冰冰,硬邦邦,透著一股難聞的腐朽味道。
義莊停屍房裏很黑,滿是草木灰與石灰粉都遮掩不了的刺鼻腐臭。他一個激靈便醒了,慢慢地摸索,才反應過來懷裏抱著的,乃是一個死人。而自己,赤、身露、體,未著寸縷。
他“嗷”地一嗓子從停屍床上滾下來,幾乎是魂飛魄散,屁滾尿流地往外跑。房門被人從外間鎖上了,真正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他一生虧心事做過許多,怎能不怕?扯著嗓子便長一聲短一聲地嚎。多虧了看守義莊的老頭就住在相鄰不遠處,又是常年跟死屍打交道,膽子大的,提著氣死風燈探出頭來,扯著嗓子罵:“半夜三更的詐屍啦?”
薛釗這才絕處逢生,涕淚橫流地央求著老頭打開屋門將自己放出去,然後向著老頭討要了一件不知道從哪具屍體上扒扯下來的長衫,連夜抹黑往回趕,戰戰兢兢地不知道摔了多少跟頭,趕在城門一開就進了城。
他大口地喘氣,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呲牙咧嘴:“我姐呢?”
門房看他這幅形容,心裏直樂:“夫人昨夜裏歇得晚,這會兒還沒起身呢。”
薛釗有氣無力地抬抬手:“差人去稟報一聲,就說我找她有要急的事情。”
門房看看天色,站著沒動:“您先歇會兒,鬆口氣,這馬上天就亮了,後院的門一開,我再差人去回稟不遲。”
薛釗隻覺得因為過分地驚恐,嗓子冒煙,討了冷茶一口氣喝進肚子裏,好歹有了氣力,便費力地站起身,自己徑直向著後宅而去。
後宅院門剛開,薛釗便冷不丁一嗓子:“姐!姐!”
夏員外官職低,不夠資格上朝,但是要按時點卯。兩人剛起身,被薛釗這一嗓子喊得心驚膽顫。
薛氏一邊沒好氣地咒罵,一邊打開房門迎出來:“大早起地嚎......”
也頓時呆愣住了,話卡在了嗓子眼裏。
薛釗心急忙慌地趕過來,不是因為別的,孟經綸安然無恙這件事情終究是紙包不住火,薛氏遲早都會知道。與其到時候她將所有怒火發到自己身上,倒是還不如趁現在正狼狽,惡人先告狀,反咬孟家一口。
因此他上前抱住薛氏的腿就涕淚橫流:“姐啊,咱們被孟家人算計了!”
薛氏莫名其妙,將他一把扯起來:“你如何這幅狼狽模樣?怎麼回事?你昨夜不是送親過去吃酒了嗎?”
薛釗抬起臉:“我大外甥昨個回來沒跟你說起?”
薛氏搖搖頭:“他回來便去歇著去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薛釗這才一語驚人:“那孟經綸腿壓根就沒有摔傷,他老孟家簡直欺人太甚!”
當下添油加醋地將昨夜宴席上的事情顛倒黑白講述了一遍:“兄弟我氣不過,當場發作出來理論,隻是雙拳難敵四手,中了他孟家暗算,被打成這幅模樣。”
他這話一說完,換成是薛氏瞬間癱軟在了地上,非但不心疼他的傷勢,反而指著他的鼻子便破口大罵:“你個殺千刀的,我就說從二樓台階上滾落下來,如何也不至於傷了筋骨,你還信誓旦旦,說你已經打聽得清清楚楚。如今可好,雞飛蛋打,賠了夫人又折兵,毀了我兒一輩子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