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隨著慕容蓮的目光望去,在院中的樹下,一個人靜靜的站立,樹上的落花落在他的肩膀上,似乎站了有一段時間。
他的身姿挺拔,負手而立,沉默無言,遙遙的看來,目光深沉而高遠,周身是冰冷迫人的氣息。
容卿。
慕容蓮立時啞了口,方才的尖銳與淩厲刹那間被磨去了棱角,她擔憂的看著容卿,手指緊張的抓著自己的裙子。
容卿的目光隻是掃了她一眼,隻是一眼,卻如刀鋒狠狠的刮過,像是連皮帶肉的割下來,慕容蓮不由得微微顫了顫。
等她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容卿已經轉過頭去,看向冷可情,而他的目光不過是瞬間,便發生了極大的改變。
那目光依舊深深,卻沒有了冷意和逼迫,似乎有疼惜、愛憐、愧疚等等,眾多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像是翻越了千山萬水,隻為這一刻的目光對視,把她照亮。
冷可情卻像是回過了神來,眼睛一下子被點亮,隻是那眼底深處不是欣喜,而是濃濃的擔憂,她突然快步走了過來。
慕容蓮張著嘴,看著冷可情走近,以為她要對自己不利,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卻不成想,冷可情並沒有停留,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而是大步從她的身邊走了過去。
容卿迎著她的目光,看著她一步一步向著自己走來,心中的複雜情緒又多了一種驚喜,他甚至想要伸開手臂,張開懷抱,但是他的手不過剛剛抬起來,隻是微微觸碰到了冷可情的衣角,隻覺得一點微微的滑涼帶著她身上的淡淡香氣,從指間溜走。
他怔了怔,看著冷可情的身影,她身姿挺拔,似乎有些悲壯的向著自己身後的那些侍衛堅毅的走過去。
那些侍衛手持著明晃晃的鋼刀,在這暗夜中鋪展開一片明亮而冰冷的光斑,在冷可情的麵前閃耀。
容卿心中微震,他不知道冷可情是要做什麼,總覺得她似乎有些不太尋常,他擺了擺手,對那些即將要出手阻攔冷可情的侍衛道:“住手!”
那些侍衛收了架勢,微微向後退了一步,留出一條窄窄的通道,冷可情沒有什麼麵部表情,隻有那滿眼的擔憂,像兩汪波瀾湧動的深潭水,讓人看著心驚。
冷可情依舊沒有任何的停留,仿佛這一切都不曾發生,或者她從來不以為這些人能夠擋得住自己,如果他們讓開,最好,如果不讓,那便以身相搏,她的這種神情讓那些侍衛都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覺。
隻是一刹那,冷可情的身影已經快速的閃了出去,容卿怔了怔,他的腿比腦子反應得更快更真實一些,隨後也跟了上去。
容太後呆呆的坐在美人榻上,慕容晉已經離開,她卻覺得他的氣息依舊四處飄散,讓她幾欲窒息。
她推開窗子,深深的吸了幾口氣,黑黑的蒼穹像是翻湧的海水,沉沉的壓下來,要把她吞沒。
她昂著頭,眼角閃著晶瑩的光,她想起死去的丈夫,想著當年年幼的兒子,丈夫蒼白的臉,沒有一絲生氣,靜靜的躺在九龍冰棺裏,塵世間的一切已經與他無關,那一瞬間的感覺,像是失去了人世間最大的依靠和勇氣,她幾欲要隨先帝而去。
可是,她轉眼看到兒子清澈的眼神,弱小的肩膀。
前朝風雲湧動,她豈能不知,若是自己死了,兒子怎麼辦?皇宮猶如盤踞著的怪獸,吞吐著一代又一代的君王,眼看著他們在責任、權力、欲望之中掙紮,直到死亡,它一直都在,冰冷沉默。
可是生於帝王家,天生就要為此一戰,不戰而敗,下場隻會更加慘烈。
一邊是丈夫蒼白的臉,一邊是自己年紀的兒子,她最終選擇了隱忍,選擇了陪兒子麵對著四處湧動著不安氣氛的朝野,麵對天下臣民,麵對這萬裏江山。
一路走來,她承受了太多,隱忍了太多,慕容晉幾次三番的威脅和利用,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妥協和忍讓,可是,他似乎從未想過要適可而止。
時光匆匆而去,年幼的兒子已經成了一代君王,權力漸大,朝廷也日日穩定,他聰明睿智,帝王之術掌握得極好,或許……
是時候了吧?
容太後微微閉了閉眼睛,眼角流下一行清淚,她的麵容沉靜,胸口都沒有激烈的起伏,先帝……我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