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京華春早(2 / 2)

但是隨著春節過去,離去大學報道的日子越來越近,水家的大閨女卻始終不見回來。這樣一來,就不免有一些閑言碎語傳出來了。

有的人猜測水清的家書是假的,也有人琢磨,水清不會回家路上出事了吧?但不管如何,水嬸兒是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了。

她也不串門了,也沒心思聊了,每幹什麼都出神兒。沒事就往院兒外邊跑,望著門口的岔路口發呆。聽還催促水庚生去電報大樓發了電報、打了長途電話。

隻可惜水清插隊的地方太偏。要弄清怎麼回事,還且得等回信呢。

但更讓人沒想到的是,水清的歸來竟是那麼出人意料。三月三日的下午,她突然就出現在了福儒裏,可形容卻已落魄得像逃難的難民一般了。一件隨身行李都沒有不,懷裏還多了個奶娃娃。

見到她的鄰居們全都瞠目結舌,匪夷所思,連簡單一句招呼都沒敢出口。而水嬸兒見到自己閨女時,更是快驚掉魂兒了,她哪兒能想得到,讓她翹首以盼的“女狀元”竟然是以如此“別開生麵”的形式返家的!居然還給家裏帶回來這麼一份“大禮”!

結果當老水家就炸了鍋。盡管是關門閉戶,盡管屋裏盡量壓低了聲調,可這場爭吵一直持續到半夜。

西院的鄰居們除了隱隱能分辨出“孩子”、“名聲”、“好不好聽”之類的幾個詞兒以外,其實聽不太清水家人什麼。但水庚生的唉聲歎氣,水嬸兒斥罵,水清的綴泣,孩子的嚎哭,以及杯碗家什破碎的聲響卻特別清晰。

於是第二,隨著水清悄無聲息地去學校報道,憑空猜測出的流言蜚語也迅速傳遍了整個福儒裏。哪怕後來東院兒的老邊媳婦兒代表“居民革委會”出麵替老水家正名,特意告訴街坊們,水清是收養了一個喪母的孤兒,也沒幾個人真的相信。

大家頂多是不再當麵議論罷了,私下裏馬行空的想象和諱莫如深地的議論,卻始終如故。

從此,水嬸兒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愁容。就連水庚生也不再笑嗬嗬地和鄰居們打招呼,似乎真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一下班就回家囚著。而水清帶回來那個孩子,就在這種空氣壓抑的氣氛裏,正式成為了這個家庭的“包袱”。

真正對水家人施以援手隻有洪衍武和陳力泉。

他們倆知道這件事後,就買了兩桶奶粉兩包糕幹粉,在起早兒的時候悄悄掛在了水家的門戶上。

特別是洪衍武,如果撞見私底下嚼舌根子的那些老娘們,他還總要拉下臉來管一管閑事。

當然了,那些老娘們也不是善茬,既不怕言語上的爭鋒,也有屢教不改的特性。

可洪衍武更絕,服教育不行就玩陰的。於是乎,西院就熱鬧了,隔三岔五總出蹊蹺事。

不是誰家的信箱裏發現了大便,就是誰家的蜂窩煤一大早被人搬到了門口,隻要一推門就砸個粉碎。

還有人出趟門兒,回來發現晾曬的衣服落在地上,鎖眼兒被堵上的情況。

而且無一例外,這些“事故現場”都壓著一張龍飛鳳舞的便條,“嘴下無德,留神報應”。

這麼一來,弄得西院兒裏的球子媽和另幾戶當家老娘們兒,一見到洪衍武就躲瘟神一樣避讓不及,背地裏都罵他狗拿耗子,亂充大尾巴鷹,以後生孩子沒(***兒。

總之,“滿腦子黃賭毒、渾身偉光正”的洪衍武,還是比較有效地緩解了水家人遭受的輿論壓力。至少是在西院裏,沒人再敢隨便胡噙了。那麼漸漸的,水嬸兒的耳根子就清淨下來了,她也敢帶著孩子來院兒裏曬曬太陽了。

不過,洪衍武和陳力泉所表達出的善意,水家人雖然都看在眼裏,也心存感激。但他們卻同樣存有一種難言的恐慌和戒備。

因為一是洪衍武和陳力泉勞改犯的身份,讓人沒法放心地跟他們親近。另外,水家人也實在找不到理由,交往平平的洪衍武和陳力泉為何會站在他們的一邊兒。

特別是洪衍武,水家人絕難相信,明明自家從來沒給過洪衍武好臉色,這子當初還動手打過水庚生,尤其春節時水嬸兒剛剛過洪家的壞話,為何洪衍武還會不擇手段地和全院兒人頂著幹,為他們拔這個闖呢?

這從哪一頭論,也論不起來呀?

所以衍武可就有點尷尬了。水庚生和水嬸兒遠比院裏其他人更怕見著他,一見他的麵兒馬上就會轉身回家,刻意躲避。似乎防著他憋壞一樣。

而那些鬱憤難平的老娘們更是為此,在暗中好好笑話了洪衍武一場。

這還不算,整個西院,很快就有鼻子有眼地開始了新的傳言。

都洪衍武“犯齊兒”(土語,犯賤),大概是癩蛤蟆想吃鵝肉,惦記上水家的二閨女水瀾了,才這麼上趕著拍老水家馬屁。可人家看出來了,防狼一樣防著他。這下癩蛤蟆算沒咬頭了,可傻眼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