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這份上,洪衍武確實是起了性了,他舌頭一禿嚕,簡直“卷”得這位平時不可一世的毛大主任威風掃地,無地自容。
一時間,竟把這個“臭茅房”罵得找不著北了,極其惶恐地愣在了當場。
那些平日裏受過這位主任欺負的人們呢,聽了洪衍武的這番話會也自然是心裏敞亮,痛快,暗自拍巴掌叫好。
但話又回來,由於“毛遠芳”在福儒裏作威作福的日子已久,她的“權威”在眾多街坊四鄰心目中,一時也有點難以撼動。
何況這年頭政策也總是波折不斷,上下起伏。所以在場的大多數人也隻是眼睜睜地看著,並不敢表示一點的傾向性。
特別是還有些心地格外善良的人,心裏還想著你洪衍武隻圖一時嘴頭子痛快,損“臭茅房”個一分錢不值。可是過了今兒,還有明兒。萬一情形一有變,你子不是擎等著讓人家收拾嗎?她會饒得了你!
再者,你子在外惹的事端,弄不好最後還把你那爹媽拖下水呢。
於是,在這種情形下,也就有人想出麵幹預了。
很快,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就從人堆兒裏閑出來了,他幾步過去要奪洪衍武的手腕子,嘴裏還不停數落著他。
“混子,我看你的舌頭該刺下來了?胡八道什麼!趕緊鬆手放人!”
要這人怎麼這麼大膽兒,敢管洪衍武的閑事呢?因為他就住在觀音院的西院,和洪家是常見麵的老鄰居。
另外,他也是洪衍武學同學,那個漂亮女孩子水瀾的父親,名叫水庚生。
其實大家夥兒看得出來,水庚生這是好意,他是想“拉”洪衍武一把,讓洪衍武見好就收。
可問題是,洪衍武經過這麼一番爭執,早就讓一股子憤憤不平的怨氣“拿”得暴躁無比,他根本就沒明白水庚生的好意,反倒是以為他想利用鄰居的關係充大,幫毛主任和售貨員“拔闖”。
於是根本沒容水庚生靠近,洪衍武就一把推搡過去,給水庚生摔了屁墩兒。
“要你多管閑事!老實待著!”
得,水庚生呲牙裂嘴揉著屁股爬起來,還挨了句呲噠,心裏直後悔,就覺得自己這份兒冤呢。
敢情洪家老三就是條瘋狗,屁嘛不懂,人事不知,早知如此,何苦管他呢!
為此,鄰居們登時也都有了不滿,覺得事鬧成了這樣,再無法袖手旁觀了。
要知道,水庚生在福儒裏也算個交際廣泛的人,因為他的職業是自新路理發店的剃頭師傅,這年頭理發基本都就近,大夥兒誰都得和他打交道,一聊自然很快相熟。
所以不管是出於往日的交情,又或是出於一種義憤,大家夥兒都紛紛教訓起洪衍武來。
“你子犯渾也得分人吧?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我看你子太不懂事了,還真欠再把你關起來!”
“唉,你大就不是個省油的燈,能不能讓人省省心,再這樣下去以後也不會是隻好鳥……”
別看大家的話都如此對不客氣,但這也是當年的一種鄰裏間相處的常態,大夥兒因為常年共居在一起,彼此相熟,隻要見到街裏的年輕人做了什麼不對的事兒,總是會仗義執言的。
而犯了錯的年輕人呢,因為顧及到父母和鄰居們的關係,也因為是打在這些鄰居們眼皮子地下長大的,哪怕再生混蛋的主兒,也不敢跟教訓自己鄰居當麵呲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