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七年八月八日,立秋,北緯二十五度,北溫帶海濱小城。這裏沒有太陽終日不出或終日不沒的情景,這裏的人普遍說著南方小城的方言,遠離經濟中心和政治中心,滿眼盡是慢節奏的生活步調。
蘇泠睜開眼睛的時候,標著“靜湖中學站”的站牌剛好一閃而過,夢裏大片大片的白色還沒有完全散去,心髒因為感染夢中驚恐的情緒而以非正常頻率跳動。忘記了夢的內容,隻知是令人不安的夢境,但卻稱不上噩夢,因為夢裏似乎也有溫情的存在。
意識尚未回籠,身體卻已經接近目的地。蘇泠趴在車窗上,右手邊的公路後便是校區的內湖,經過的汽車把地上成群的飛鳥驚得四散而起,在天空盤旋數圈後,似是確認有驚無險,才安然落下。如此反複,夏日寂靜的午後似乎也沒有顯得多麼死氣沉沉。遠遠望去,校道上偶爾有背著雙肩包的學生抱著一大摞書走過,步履匆匆,即便是莘莘學子也逃不過讓人失去理智的高溫。
“小泠,準備下車吧。”
副駕駛座上發號施令的是蘇泠的母親,陳颯。陽光透過車窗悠悠地落在她的臉上,非但沒有照出瑕疵,反而顯得更加白皙。因為保養得道,皺紋並不多見,立體感極強的五官,仿佛一座希臘雕塑。語氣永遠讓人感覺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大概也曾有過對待孩子的溫情,但蘇泠沒見過——也可能是忘記了,她記性向來不太好。
不過有一件事情是要記得的。蘇泠將手邊的小提琴琴譜整理好放入書包,母親向來不喜歡她看這些東西。她依然記得母親搶過琴譜全數撕掉時的失態,不過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的母親與繼父忙於打理公司,這次和她一起來報道,已是難得,至於真正目的,她也無意探究了。
趁著最後一點時間,蘇泠右手覆上自己的鼻子,用食指沿著鼻梁描繪。亞洲人少有的駝峰鼻,大概是隨了母親,還好鼻頭收斂得小巧了些,才不至於顯得過於硬朗。
下車站定,蘇泠抬頭細細打量。校門左邊兩米多高的花崗岩上刻著鍍了朱砂紅的四個行楷大字——“靜湖中學”,右邊的花崗岩上則是八字校訓“自強不息,止於至善”。一個大門與兩個校門成掎角之勢,氣勢張揚得恰到好處,不至霸道之感。靠近校門的led電子屏上不時閃過一兩行歡迎之詞,再往裏些便是繁而不亂的清一色歐式建築,奢靡之風頓顯,與想象中的名校形象有些不符。
如無意外,這便是她要耗費三年光陰的地方了,不太盡如人意。
校長已在校門旁等候,見到客人便上前寒暄。
“這便是令嬡把?聽說她上個月剛獲得全國小提琴大賽青少年組的亞軍,真是十分優秀啊。”
繼父葉天祺笑著點點頭,眼中驕傲之情盡顯:“小泠確實十分優秀,還望今後您能多多照顧她。小晦當初在貴校也仰仗您的照顧,他也時常說起要來拜訪您。”
繼父口中的“小晦”,便是蘇泠名義上的兄長,葉如晦。
不喜這種社交式的寒暄,更不喜繼父突然提起的人,蘇泠便隨意點頭應付,隨即繞到車後拿行李。半人高的行李箱,書占了三分之二的空間,因此格外沉重。
得到母親的允許後,蘇泠便獨自拉著行李箱進了學校,將辦理入學手續的一係列繁瑣工作留給長輩,也留給他們增進合作感情的機會。
進入校內,蘇泠才發現在外麵看到的景象隻是冰山一角,校內的綠化麵積相當大,但也許因為沿海城市頻繁出現極端氣候的原因,草木多數瘦小光禿。校內建築整齊劃一,雖有標識但頗為文學化,讓人猜不透其實際用途。蘇泠雖然對這所學校無甚好感,但還是發自內心地讚歎這種中西方風格結合得恰到好處的建築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