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裏,正是絲竹管弦交鳴,衣香鬢影,酒戰正酣之時,諾雅低垂了頭,袖子掩住半張臉,溜著牆根向外走。提心吊膽地出了畫舫,撒開丫子就跑,唯恐百裏九清醒過來,找自己麻煩。
剛剛步出畫舫,上了岸,就聽到閉城的鍾鼓聲響起,離城門關閉僅餘半刻鍾的時間。
一旦城門落鎖,想要出城不易,若是留在城中,明天這隻狐狸惱羞成怒,一旦帶兵四處搜查,無異於甕中捉鱉。
還好,諾雅早有準備,換好衣服以後,就順手牽羊將那塊通關令牌藏在袖子裏,或許會派上用途。
唯一失策的是,今天竟然沒有騎馬出來,即便出城,腳程那樣慢,隻怕也會被百裏九捉個正著。
她掃視一圈,畫舫外倒是有不少車馬候著,車夫都蜷縮著身子,偎在車前,懷裏抱著鞭子,或閑聊,或閉目打盹。
諾雅有心順手牽羊,偷一匹馬,又恐節外生枝,逃脫不掉。四處尋摸片刻,見一旁樹林邊不起眼的角落處拴著一輛馬車,碰巧車夫搖搖晃晃地從車上下來,嘴裏哼著小曲,一邊解褲帶,一邊醉醺醺地向著樹林深處行去。應是飲了小酒,去林子裏方便。
機不可失,諾雅擔心誤了出城時辰,不假思索地上前,解開馬韁,一拍馬臀,向著臨近城門處撒蹄狂奔。
遠遠地聽到身後有人急喝,也不予理會,隻快馬加鞭,使了最大氣力,路上有零散夜歸行人紛紛躲避。
心急如焚一路飛馳,遠遠望見城門上高懸的兩個氣死風燈,在蕭瑟的寒風裏左右飄搖,添了幾點淒冷。
她的心一沉,遠眺過去,果然見兩扇城門正在緩緩關閉,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她猶自不死心,焦急叫嚷:“手下留情,我要出城!”
城樓上有人站崗,持矛來回走動。這時入夜不深,士兵眼力還好,立刻高度警惕地衝著諾雅低喝一聲:“什麼人?”
城門樓裏就立即有人從黑影裏竄出來,擋住了諾雅去路:“做什麼的?”
諾雅趕緊勒馬,壯壯膽子:“出城尋醫!”
士兵極為不耐地向諾雅晃動手裏長矛:“城門已關,明日請早。”
諾雅可憐兮兮地央求道:“家裏有急症病人,耽誤不得,唯有十裏堡的神醫才能醫治,還望大人高抬貴手。”
士兵更為凶狠:“城門不是你家的,你做不得主。走走走!別在這裏磨嘰。莫說有病人,你就是說下天來也無濟於事。”
諾雅從懷裏摸出一張銀票,遞給守城士兵:“勞煩大人通融。”
士兵瞥了一眼諾雅手裏銀票,見她出手大方,應該油水不少,有心繼續壓榨,因此扳了臉,凶巴巴地道:“這多弟兄在此,眾目睽睽,我必須秉公執法,循不得私,否則豈不落人詬病。”
他這是敲竹杠,讓諾雅再多破費一點,封住大家的口,自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行了,
諾雅卻是最看不得他們這副傲慢無禮的德行,再加上時間緊迫,擔心車主追上來,節外生枝,見他不肯通融,也不再央求,就從袖口裏掏出令牌:“我有令牌在身,可管用?”
士兵將信將疑地從諾雅手裏接過令牌,就著昏黃的燈光看了一眼,然後抬眼看林諾雅:“你這令牌哪裏來的?”
諾雅一抬胸脯:“自然是家裏主子給我的。”
士兵狐疑地轉過身,進了城樓,諾雅正忐忑不安的時候,就有一隊士兵凶神惡煞地衝出來,將鋥亮長矛對準了林諾雅。
“就是她!”先前那士兵指著諾雅對一個頭目樣的人道:“長安國派來的奸細,剛才還試圖賄賂我。”
諾雅不由一陣呆愣:“你什麼意思?誰是奸細了?”
小頭目衝著手下揮揮手:“先抓起來再好生拷問,這是大功一件。”
諾雅早已是精疲力盡,哪裏還有氣力反抗,麵對刀槍林立,隻能束手就擒。
“說吧,你們主子是誰?派你出城做什麼?有什麼陰謀詭計?”小頭目咄咄逼問。
她憤憤地叫嚷:“瞎了你們的狗眼,說出來怕是會嚇到你!”
幾人哄笑:“我們好害怕!你倒是說呀!”
諾雅將剛欲出口的話生生咽了下去,自己若是告訴他們,她是將軍府偷偷逃出來的小妾,幾人必然連夜將自己送回將軍府,豈不竹籃打水一場空?
諾雅的緘默惹得幾人更加得意地笑:“怎麼不敢了?你這時候要是不招認,一會兒進了大牢,可就有苦頭吃了,不死也要脫層皮。”
諾雅左右拚命掙紮:“你們憑什麼說我是奸細?”
幾人懶得與她繼續廢話,小頭目招手:“你們幾個人將他送去大牢,仔細交代清楚,可莫讓她跑了。”
兩人痛快應聲,從一旁拿過繩索將她嚴嚴實實捆了,凶神惡煞地押解著她就重新向城裏走去。
諾雅一路跟不上腳步,走得跌跌撞撞,故意拖延時間,左右掃望,心裏暗自盤算脫身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