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自得前世記憶以來,常自省己身,為許多因年少不羈,憤世嫉俗而造下的債孽深悔不已,好在今生得以從源頭改變許多遺憾,終與小龍女幸福美滿。但午夜夢回間,總是憶起那幾個為他蹉跎終生的女子,悔不該因尋小龍女而在她們身上尋找相似之處,從而招惹那些情債。今生得知兩位義妹終身有依,不禁鬆了口氣。
側望與他相偕而行微笑滿足的小龍女,仿佛身上的前世桎梏又輕了許多,或許再次回到西域時,他才是真正完全屬於今生的楊過。
這日夜間,離襄陽還有數十裏,二人隨意尋一林間空地席地而坐,也不生火,隻取出幹糧進食。小龍女向來少食,雖養胎日子,胃口增大了不少,但一瓶玉蜂漿,一個包子足以。楊過每見小龍女吃得少,總要利誘威逼一番,今日也不例外,嬉笑逗鬧,胡攪蠻纏一通後,小龍女再次敗下陣來,勉強又進了個包子,楊過方作罷。
露宿在外,附近又無溪流,小龍女用水囊的水沾濕絲帕,為楊過輕柔擦拭臉龐和雙手。月光下,小龍女更添幾分柔和似水。楊過雖已習慣小龍女的溫柔蘭心,但思及前世他初入古墓,又逢孫婆婆重傷不治,兩人肚子餓,相對默視的情景,不禁款而。那時的龍兒不會做飯,餓了隻會吃玉蜂漿;不會洗衣,就直接連人帶衣一起沐浴,完了用內力烘幹了事;不會梳頭綰發,幹脆常年披發在肩。盡管鬧了許多烏龍,但分外天真可愛。
今生有孫婆婆一直照顧,以為會錯失這些美好記憶,誰知柳暗花明,在返回西域的途中遂了他的心願,再次見到了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有趣行徑。如今小龍女經過李大娘的指點,盡管還有許多俗事不通,但已可以初步似模似樣地擔當賢妻良母的角色了。
雖然楊過從未要求小龍女改變,但如能多些凡塵煙火氣息,他也是樂見其成的,不然如今哪會一臉幸福得意地任由小龍女撥弄,滿嘴阿諛奉承,甜言蜜語,時不時還偷香竊玉,那便宜模樣真真氣煞了小龍女。有心撒手不管,又抵不過心喜甜蜜,這漆黑昏暗的樹叢間,儼然彌漫了曖昧甜膩氣息。
好在楊過雖喜好逗弄小龍女,但分寸得當,好一番膩歪後,才取出兩根長繩分別縛在兩株大樹之間,各自淩空而臥。
睡到中夜,忽然聽得西北方傳來一陣陣雕鳴,聲音微帶嘶啞,但激越蒼涼,氣勢甚豪。楊過心喜不已,本以為離襄陽尚遠,今生時間又不對,恐難遇雕兄。誰想竟機緣巧合又聞雕鳴聲,想來該是雕兄出來覓食,遂對早已醒來坐在長繩上的小龍女示意,一並從繩上躍下,循聲尋去。
但聽那鳴聲時作時歇,二人漸行漸低,走進了一個山穀,這時雕鳴聲已在身前不遠,楊過和小龍女對視一眼,放輕腳步,悄悄撥開樹叢張望,小龍女不由得大感詫異,楊過則念叨果然如此。
眼前赫然是雕兄,身形一如前世記憶中巨大,比人還高,形貌雖醜陋,全身羽毛又疏疏落落,似是被人拔去了一大半似的,毛色黃黑,顯得甚是肮髒,但在楊過看來卻親切之極。雕兄釣嘴彎曲,頭頂生著個血紅的大肉瘤,世上鳥類千萬,楊過前世今生恐難再遇如此古拙雄奇的猛禽。但見雕兄邁著大步來去,雙腿奇粗,有時伸出羽翼,卻又甚短,想必如今早已忘卻如何飛翔,又不如前世那般重拾飛技,隻是高視闊步,卻也自有一番威武氣概。
雕兄叫了一會,隻引得月光下五色斑爛的四條毒蛇一齊如箭般向它飛射過去,它彎喙轉頭,連啄四下,將四條毒蛇一一啄死,出嘴部位之準,行動之疾,直如武林中一流高手。這連斃四蛇的神技,隻將楊過和小龍女瞧得驚詫歎服。霎時之間,更讓楊過重溫了雕兄昔日風範,一時懷念非常。正沉湎回憶中的楊過,突然聞到一股腥臭之氣,顯有大蛇之類毒物來到鄰近,不得不感歎這片山林毒蛇之多。
雕兄一如前世好鬥般昂起頭來,哇哇哇連叫三聲,似向敵人挑戰。對麵大樹上倒懸下一條碗口粗細的三角頭巨蟒,猛向雕兄撲去。雕兄毫不退避,反而迎上前去,突地彎嘴疾伸,已將毒蟒的右眼啄瞎。雕兄頭頸又短又粗,似乎轉動不便,但電伸電縮,楊過和小龍女眼光如此敏銳,也無法清楚瞧清它如何啄瞎毒蛇眼珠。楊過不禁心下拍手叫絕,雕兄果然身手超絕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