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與瞳卷四七八(1 / 2)

不知道是恰巧今年的春天在這個早晨來臨了,還是氣溫偶然身高,石嬌嬌第一次感到B市確實比A市要暖和一點點。院子走廊邊的迎春花已經開了,整個枝條上擠滿十字形金黃的花朵,枝條又從根部朝外放射狀生長,花叢好像靜止在綻開瞬間的煙花,那麼絢爛熱烈。石嬌嬌趿著院長給的藏青色棉布鞋,端著老爺子吃過早餐的碗筷往小食堂走。

“都吃啦?”在清點食材的婦人看著空碗驚奇地說,“好久沒見老先生吃得這麼好了!”石嬌嬌見其他老人的碗筷都已經清洗整理好了,便順手在水池邊洗碗,龍頭一開出來的竟然是溫水,意外地叫出了聲,“哇,好暖。”張院長抬頭看了石嬌嬌背影一眼,目光回到手裏的白菜上,笑道:“沒想到吧,這裏各種設施都是頂好的。是張先生周到,因為他,我們這些人日子過得比有些在家庭裏的老人們還舒服呢!”

石嬌嬌將洗好的碗摞到碗櫥裏,向著水池甩了甩手上的水,轉身讚同地點點頭,溫言道:“他確實是個很好的人。”“那你們為什麼分開了呢?”婦人問得直截了當,眼裏是單純的不解,石嬌嬌揚了揚眉毛,“就是不適合吧。”婦人遺憾地皺著眉頭,石嬌嬌歪頭一笑,道:“忘了告訴您,我要結婚啦,下下個月。”

婦人的表情悲喜交加,好半天才說:“是嘛,真是個大喜事,我們都祝福你。”石嬌嬌低下頭,睫毛的陰影蓋住眼神,說:“嗯,我會給爺爺奶奶們寄好多喜糖來的。”喜事在這兩人之間怎麼也討論不出歡喜的氣氛,甚至越來越尷尬,石嬌嬌隻好自我放鬆地拍了拍手,“那我去爺爺那裏,剛剛還吵著說,好久沒聽我讀書了!”張院長木訥地點點頭,看著石嬌嬌離開時擺動的發尾發了一會兒呆,搖頭無奈地說,“也是,畢竟蔣小姐又回來了嘛……”

石嬌嬌來到張堃爺爺的房間,護工趙大姐正小聲詢問張堃專程為老人顧來的醫生,用新藥時的注意點,一見石嬌嬌就在唇邊豎起食指指指內間。石嬌嬌馬上就明白了,微微彎了彎腰,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因為拉著窗簾,室內不像外麵那般明亮,為了透氣窗戶沒關,微風偶爾掀起窗簾的一角。老人在剛吃完早餐不久後,又陷入了昏迷一樣的睡眠,以彌補夜半無法入睡造成的極端疲倦。

老人睡著的姿勢可以稱得上莊嚴,仰麵向上筆直地躺著,兩手對頂著放在胸口,指尖從齊胸的被口露出來,肩膀向上都露在外麵,皮膚不受外力時鬆垮向下,下陷的兩腮使他看起來嚴厲,還有被時間帶走活力的悲涼。整付姿態,在晦暗不明的光線裏,給人以極端不好的沉重聯想。石嬌嬌搖了搖頭,本能地後退了兩步。

老人的胸口突然劇烈地起伏了兩下後歸於平靜,讓胡思亂想的石嬌嬌著實嚇了一跳,想去幫他將被子往上拉點,卻害怕打斷他越加珍貴的睡眠。她的目光掃了掃,看見老人的枕邊放著一本封麵色調灰暗而陳舊的書,一個版畫風格,黑白對比的外國人像立在正中,人像上是笨拙的黑體字,寫著《罪與罰》。石嬌嬌不禁心頭一緊,這個即將九十歲的老人,連應付基本的生存都要強打精神,怎麼還有餘力讀這樣反叛而激蕩的呢?

或許是他一生最鍾愛的,所有內容都爛熟於心,並不能費神;也或許這書裏所構造的人事物,帶給他現實的思考,讓他在精神上得到補給……石嬌嬌走到床頭,輕輕撫摸了下這本蒼老的封麵,微涼粗糙的手感帶來一種悲傷。她又看看老人的臉龐,眉間深深的紋路和永遠緊閉的嘴角,隱隱表白著些深埋於心的痛楚。